北宸和阮菁菁是在山顶上找到妘颜的。
此时,山下的部落皆已被洪水淹没,村民们纷纷逃到山上避难,而妘颜,已近乎癫狂,再也找不到他原先的隐忍和镇定。
蛟龙出江,掀起狂风暴雨,山洪喷薄而出,地动山摇。在那一望无垠的大地上,无论是农田、房屋还是人与牲畜,皆被无情的大水吞没,无一幸免。巫山,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人间炼狱。
瑶姬在空中与蛟龙恶斗,虽是拼尽全力,但奈何蛟龙体型庞大,法力高强,瑶姬不敌,落得遍体鳞伤。
妘颜站在崖边,只恨自己是一个无用的凡人,大敌当前,他却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连与她并肩作战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受伤。他简直就要疯了,他恨透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有什么资格去爱她?有什么资格去令她不顾一切地付出?甚至在此之前,他还伤透了她的心,他根本就不值得她为他流泪!
“瑶姬!我求你停下!不要再打了!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妘颜站在悬崖边,撕心裂肺地朝着空中大喊,可惜瑶姬什么也听不见。她的灵力在一点点耗尽,意识也在一点点消散,她的内心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打败蛟龙。那完美无瑕的羽衣被她的鲜血浸染,层层叠叠,圈圈点点,鲜血如涟漪般晕染开来,衣上仿佛绽放出了一朵又一朵鲜红的花,令人心颤不已。
“北宸,你去帮帮瑶姬吧,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你明知这是前世记忆,事情已然发生,我们只是看客,又能改变什么?”
北宸心知,此刻的瑶姬命不久矣。
当年,他在不周山上修炼时,便从山中生灵口中得知,天帝次女为助禹治水、拯救人间黎民而与蛟龙恶斗,最终牺牲,死在了巫山。这事曾一度震惊六界,毕竟瑶姬乃是天界二公主,身份尊贵,她不仅死在了人间,就连尸体也留在了人间,对于她的死因,六界众说纷纭,流言四起。
“可是”看着节节败退的瑶姬和痛苦不堪的妘颜,阮菁菁难受不已,却是有心无力。
宇宙之大,万物何其渺小,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又如何?天神之于人类无所不能,但在宇宙洪荒面前,神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数。当时间再一次倒流,当悲剧再一次上演,人们便会发现,命运终究不可逆转。无论是人还是神,无论如何拼尽全力,故事的结局早已注定,所有人最终都难逃自己的宿命。
“恶龙,既是我将你放出来的,我便不会放任你不管。”瑶姬用尽最后一口气使出绝灵天术,将蛟龙一举击败。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长啸,恶龙庞大的尸体落在了江水里,躯体之大,甚至阻隔了江水的流动。
绝灵天术,上古神术中最为极端的法术之一,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以同归于尽为代价,致对方于死地。而使用此术的人,最终也会油尽灯枯。
瑶姬灵力耗尽,浑身是血,如一片鹅毛从空中缓缓飘落下来。妘颜冲上前去将她紧紧抱住,眼泪不可遏制,一滴又一滴地打落在她苍白的脸庞上。
那双原本神采奕奕的明眸,那张曾经明媚动人的笑靥,那嘴角浅浅的梨涡,此刻都不复存在。妘颜好恨,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无法保护她,恨自己伤透她的心。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最应该受到惩罚的人是他,可是命运为何如此残忍,一定要让她来承受这一切。她虽是神女,却也是他想要永远保护的女人。
瑶姬用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轻轻扶上他的脸颊,她气若游丝,哀声道:“不要哭,我不想看到你哭。”
妘颜紧紧抓住她的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哽咽着说:“我不哭,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说,人神相恋,会遭到天谴。我不信,便去质问父亲。父亲震怒,他说,除非我令江水逆行,否则,便永远不准我再见你。”瑶姬抬手抚上妘颜的脸,指尖轻颤,她细细描绘着他的眉目,眼泪倏地滴落而下,“江水怎可逆行?我明知这是父亲反对我的借口,却仍然一意孤行。因为,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不再见你”
“是我对不起你,瑶姬,我才是最该死的人,是我的错”
“你怎么会该死?我怎么舍得让你死?”瑶姬忍住喉头的鲜血,继续道,“你说得对,我们不应该为了自己而连累他人。我欲逆天而行、倒流江水,结果却放出了封印在江底的蛟龙,令巫山村民无辜受害。这就是天谴,是报应妘颜,我真的错了吗”
“不!你没有错!这一切都是老天的错!”妘颜抱着虚弱的瑶姬,对天大喊,“两情相悦,何错之有?人间年年大水,尸横遍野,你可曾管过?你睁开眼看看,你的子民受尽苦难,你的女儿危在旦夕。你只欲拆散我们,却对人间疾苦视若无睹,你配做天帝吗?你配主宰这人间吗?”
“大胆!”九重天上传来一声沉重的低吼,顿时,风云变色,地动山摇,那浑厚的声音在整个天地间悠悠回荡着。
“是我们错了吗?两个人相爱何错之有?我们为治理水患、拯救九州黎民,付出自己的精力与心血。我们一心向善,以诚待人,从未做过伤害他人之事。我们只是情不自禁,我们只是两情相悦,我们碍到何人了,我们伤害到谁了?为何就如此天地难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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