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自己以为已经淡化的脸庞再次在眼前一一浮现。</p>
听到梁泊的话语，李遗补充道：“一百一十九，这笔账，血债血偿。”</p>
二人此刻哪里还有饥饿讨食的想法，今天的见闻只让他们感觉心口填了一大块巨石，那种将人逼疯的困闷，叫做杀意。</p>
梁泊将老马牵了回来拴在了院中，那几口大锅也被他们一并埋进了两座坟包里，两人就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p>
过了许久觉得过于安静的李遗想要说些什么，话未出口突然意识到那幼童早就该醒了，不该如此安静。</p>
他大跨步闯进屋里，床上果然空空如也，还不待他呼唤梁泊，身后传来梁泊的惊呼：“李遗，当心！”</p>
李遗下意识反手攥去，左手心传来强烈的撕裂痛楚，疏忽间没有被收起的红缨枪此刻再次被幼童攥在手里狠狠地扎向李遗。</p>
纵然是以李遗的气力，强忍着痛意也要用尽全力才能抵挡住红缨枪的劲力。</p>
幼童是起了绝对的杀心，李遗甚至能看到白蜡杆微微弯起的弧度，手心的痛感几乎要让他失去对双手的控制，麻木的失控感已经清楚地传进了大脑里。</p>
关键时刻梁泊终于赶到，李遗忙喝：“梁泊别杀他！”</p>
梁泊本踢向幼童脑袋的鞭腿硬生生变了方向，一腿将韧性十足的白蜡杆凭空踢断。</p>
幼童被力道反弹地向后狠狠砸在了墙壁上。</p>
同样吃到了枪杆弹力的李遗扼住左手腕几乎要痛到失声。</p>
梁泊气急，单手扼住幼童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幼童硕大的双眼在黑暗中依然闪烁着光亮，纵然是杀伐果断的梁泊都有一瞬的失衡。</p>
那是一双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孩童身上的，充满仇恨的，了无生机的眼神。</p>
他不由得放下幼童，丢下了一句：“人不是我们杀得。”言罢就去照看李遗。</p>
李遗却冷冷出声道：“你再捡起来那东西，我们就真的杀了你。”</p>
去捡拾枪头的幼童却好似没听到般，双手握住断裂的枪杆朝二人再次扎来。</p>
梁泊来了脾气：“诶，我说这孩子”</p>
李遗突兀一声雷霆大喝：“你阿爹阿娘让你藏起来就是找死的吗？！”</p>
幼童被雷劈般愣在原地，短暂的寂静过后，一把丢开断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p>
李遗暗自松了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p>
梁泊趁机将枪头夺来就要扔远，李遗再次拦住他，小心地将枪头收了起来。</p>
这红缨枪虽锋利足以杀伤成人，但是看尺寸显然是这家人精心为幼童准备的，就凭藏他入夹层也要带上这枪就知道意义非凡，李遗捡起另外半截断枪杆，一并收了起来。</p>
幼童哇哇哭个不停，李遗只能强忍着手心剧痛去安抚他。</p>
只是好话说了一堆那幼童好似没有听见，只是张大嘴巴不知疲倦地哭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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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泊好几次忍不住要怒吼让他住嘴都被李遗冷冽的眼神挡了回去。</p>
梁泊点亮灯火，双手抱臂无奈地看着支棱着血淋淋的手还在不住轻声细语安慰“凶手”的李遗，心里冒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忍不住开口道：“你有孩子吗？”</p>
李遗差点原地摔倒：“我才多大？你看我像吗？”</p>
梁泊耸耸肩：“怜人中有些人是十五六当父亲的，我看你这么会带孩子以为你有孩子呢。”</p>
李遗笑笑：“没孩子，带过不少孩子倒是真的。”</p>
不知道过了多久，幼童终于哭累了，被李遗揽在怀里沉沉睡去。</p>
梁泊翻出几条干净的白布来，同时还找到了一些贴着名字的药粉。</p>
李遗拿来仔细地看了看，猜测这家人应该是有人习武的，不然怎么会又是给孩童准备红缨枪，又是准备了如此多跌打损伤、止血镇痛的药来。</p>
梁泊边小心给李遗包扎边小声问道：“这孩子怎么办？”</p>
李遗看看怀中沉睡的幼童，肉嘟嘟的脸蛋惹人生怜，联想到两人相似的命运，和幼童与管城众幼童如出一辙的命格，李遗心下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来。</p>
没有多加思索，李遗淡淡开口道：“带他走吧，我家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p>
梁泊有些吃惊：“带上？就咱们俩？现在这副见不得人的模样？”</p>
李遗沉默，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整个村子就剩下他，连一个能托付的人都没有。”</p>
梁泊沉默，一声不吭地将李遗左手包扎成一个粽子，随后丢下二人，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就躺在床上昏昏睡去。</p>
李遗抱着孩童守着那盏微弱的灯光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居然也就那么沉沉地睡去。</p>
翌日清晨，李遗被哗啦啦的水流声吵醒，洗去一身脏污的梁泊闯进屋内，幼童不知何时已经从李遗怀中离开，坐在门槛上静静地看着二人。</p>
见一切平和的模样，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心力的李遗长舒口气，是时候离开了。</p>
李遗给幼童额头绑上一条白纱，挖来一棵柳树苗，让幼童亲手栽在坟头，这是管城、李遗家乡的习俗。</p>
随后三人在坟前简单祭奠一番，便匆匆离去。</p>
梁泊步行，李遗骑马，幼童坐在李遗怀中不住地回头张望。</p>
柳树苗被风吹动，枝条飘向三人离去的方向。</p>
柳，留。</p>
李，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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