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大棚的年代，能够在这初春采摘的新鲜蔬菜品类很少。</p>
在我摘菜的时候，我二爹拿着旱烟斗站在我家门口。</p>
“你个背时崽，我喊你跟小波一样，出去杀广，你看小波今年回来都把摩托车骑上了。”</p>
“你非要犟，那个年轻人跟你一样，在屋头种菜？”</p>
我二爹说的小波，是我隔壁邻居，两年前就去了粤省，过年前刚刚回来。</p>
还带着个朋友一起回来，骑着摩托车，每天在家打打牌，喝点酒，日子过得十分潇洒。</p>
杀广，是黔州许多人不可避免的回忆，出远门打工被称之为杀广。</p>
我闷头挑着两个箩筐从二爹身边走过，“我把你送我读书的钱还了就去打工，到时候你上山那天我再回来。”</p>
我二爹听到这话，举起手里烟斗作势打我脑壳。</p>
“你个龟孙，说你妈什么屁话，老子几时喊你还我供你读书的钱了。”</p>
“还他妈等我上山你才回来，老子要你送我上山，我没儿子啊？”</p>
很大一部分人在还没有成熟时过得特贫穷，长大后自尊心会变得极强，内心十分敏感。</p>
许多别人并不在意的举动，落在这些人眼中就觉得有深意。</p>
我就是那种自尊心特别强的人。</p>
不希望亏欠我二爹太多。</p>
我对南城没有留恋，我想我要是出去打工，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p>
所以想在出去之前，尽力给我二爹攒一点钱，毕竟我堂弟堂妹都还小，他们还要继续念书。</p>
我二爹从六岁开始供我，直到我十七岁初中没有念书，一共十一年。</p>
中间有一次初一升初二没升上去，我一度说我不念书了。</p>
我二爹用他屋头手臂粗的扁担，把房门关上和我好好说了半小时心里话。</p>
我才继续去念书。</p>
后来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早知道我这双手会去拿刀枪办人，还费这劲送我念书。</p>
小学三年级会写名字后，就该留我在家里去挑粪淋菜。</p>
他到死都心心念念说没把我教育好，才让我走上这条路。</p>
他跟我亲爹没什么区别，也是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之一。</p>
我飞快躲过我二爹的烟头，又扭屁股闪开他踹来的一脚。</p>
路过小波家门口时，门旁边站着一个十分清秀的年轻人。</p>
正是我二叔口中，去‘杀广’回来的小波，带回来那个朋友。</p>
文闯。</p>
小波并不是去粤省打工，我在南城里面卖菜时听见过一些传言。</p>
他是个二流子，一个混社会的人。</p>
至于文闯，他并不是西南人，但也不像是个二流子。</p>
生得和和气气，脸色白净，时常带着笑容。</p>
我挑着两个菜筐从他面前走过时，他和煦一笑，冲我点点头。</p>
我也同样点点头作为回应。</p>
我和他都没想到，我们两个人在之后的岁月中，会有那么深的纠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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