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诸葛晨星那。”对方仿佛正憋着口气,匆匆迸出六个字,便将电话挂断。</p>
郭大悟一把抄起陶敏,拦腰抱在自己腋下,还没等她惊叫出声,便冲到了大门口。幸好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楼道里一片安静,这才没人看见他发疯。</p>
迎面撞上正要回公司取东西的闫鹤松,郭大悟暗道一声“侥幸”。放下陶敏,一把将他扯住:“走,闫总,开你的车送我一趟。”</p>
闫鹤松稀里糊涂坐进驾驶室,被对方一迭声地催促,于路险些闯了两个红灯。</p>
“张大小姐果然不是郭经理的女朋友……”他使劲踩下油门,脑子里再度想起这个话题。</p>
冒着被扣光十二分的风险,闫鹤松将毕生驾驶本领全部施展出来,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左右穿插,只用去日常一半的时间便到达了目的地附近。</p>
下了车,郭大悟嫌陶敏走路慢,见天色已暗,索性又将她背起,迈开步子抄小道直奔诸葛晨星的地盘而去。</p>
知道对方必定有极紧急的事情要办,陶敏也不开口相询,只是默默抱紧了他的肩膀。</p>
诸葛晨星地下酒吧的院墙很快便出现在眼前。郭大悟如今已经知晓,这里就是大型民间组织“江湖驿馆”的京师路分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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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动自旁边一条小巷的转角处突然现身。</p>
他左手藏于袖中,虽然衣服上不见血迹,但明显受伤不轻。面色灰白如纸也就罢了,听他吐息间,竟有些力竭神衰之感。</p>
郭大悟上前将关动魁梧的身躯轻轻支起。红色铁门自动打开,三人也不言语,径直走了进去。</p>
~~~</p>
再也顾不上欣赏诸葛晨星的模型展柜,踏在暗门背后的二十九级阶梯上,郭大悟手按“灭灵棒”,打起十二分精神,一马当先进入地下厅堂。</p>
客人比上次更少。一桌两个,一桌三个。</p>
江湖人士来这里,多半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着方便密谈,全都喜欢拣边角位置落座。</p>
见此刻还算清净,郭大悟微微松了口气。</p>
今晚吧台处只有诸葛晨星在。他何等精明之人,见关、郭两个情况有异,不待招呼便走上前来。一看关动面相,连忙沉声问道:“伤在哪里?”</p>
关动自袖中伸出左手,陶敏险些惊呼出声!</p>
这只手苍白如冰雪,隐隐散发着丝丝寒气,已经将要变成半透明状。多看上几眼,仿佛夏夜的温度都下降了三分。</p>
诸葛晨星箭步回到柜台,从壁橱最角落处取出一个瓷瓶。</p>
木塞打开,刺鼻的气味喷薄而出。</p>
“喝了它!”</p>
关动伸右手接过,不假思索地一饮而尽。面上神情似乎变得轻松了些。</p>
诸葛晨星边打电话,边抽出一根丝绦,将关动左手腕处紧紧勒住。</p>
郭大悟示意陶敏坐在他身边莫要惊慌,自己则兀立一旁护法。</p>
片刻后,一位阔额方面、剑眉星目的英气中年人匆匆走了进来,诸葛晨星迎上前道:“九叔……”</p>
关动与这位九叔似乎也是旧识,双方来不及寒暄,仅以点头示意。</p>
将他左手一看,九叔问道:“伤在虎口合谷穴,几个时辰前中的招?”</p>
关动深吸一口气,嘶声道:“中午……”</p>
从怀中取出金针,九叔将双袖一展,眨眼间密密麻麻插了十几根在他那冰雕般的左手上。</p>
“得亏你内功盖世,将这“雪女冰魄”的毒性压制在一处。换旁人,早就变作一堆冰块了。可惜还是有些迟了,这手经脉已经异化,关兄弟只怕要壮士断腕……”</p>
郭大悟闻言,从右边裤子口袋中抽出“灭灵棒”,置于案上,慨然道:“此乃九大仙兵中的“灭灵棒”,两位诸葛掌柜想必识得。保住他这只手,此物就归你们了。”</p>
九叔摇头苦笑道:“并非本人不肯尽力。“雪女冰魄”不是寻常毒药,我也仅仅在书中读过而已,今日才首次得见实例。事到如今,即便是老头子在这里,恐怕也只能出此下策。”</p>
此时,关动见手背上的金针全都结满白霜,便在腰间一拽,寒光出鞘,“嗤”地一响,已将自己左手齐腕砍了下来!</p>
手一离腕,他吐息间立即顺畅许多。</p>
陶敏这两日进步很大,没有被吓出声,只是转过头不忍看。</p>
郭大悟握紧了“灭灵棒”,露出愤恨的神情。</p>
九叔以金针为关动止血,安排诸葛晨星道:“取三阳开泰丸、金疮药和最烈的酒来!”</p>
此处动静闹得不小,吧内其余几个江湖人士虽然不时朝这边望来,但看到郭大悟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都转过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p>
两瓶波兰产的伏特加摆上桌,关动忽地笑道:“再拿几件啤酒来,度数也要高些的。既然来都来了,便让我跟朝英兄和郭弟痛饮一回!”</p>
诸葛朝英(九叔)沉吟一下,道:“好,我便陪关兄弟喝几杯。”</p>
关动转头望向陶敏:“妹子喝什么?”</p>
陶敏被他豪气感染,虽然有泪水在眼眶里不住打转,还是大声答道:“我也喝酒。”</p>
郭大悟忽道:“饿了,诸葛掌柜这里可有饱肚的东西?”</p>
诸葛晨星点点头,道:“稍等。”</p>
十多分钟后,有两人自外面送来了吃食。掀开大托盘,除却七八样下酒菜,正中是只油光发亮的脆皮烤乳猪。</p>
给自己斟满了酒,关动举杯道:“辛苦几位方才替我费心,我先干了这杯。”</p>
转而目视郭大悟,说道:“正事明天再议,今晚只管喝酒。大梦初醒、劫后余生,倒也值得庆贺一番。”</p>
郭大悟亦举杯道:“干!”</p>
~~~</p>
二两“生命之水”冲服“三阳开泰丸”下肚,关动脸上泛起血色。问道:“朝英兄可知道这个什么雪女魂魄的来历?洒家丢了只手,需得涨些见识来补补。”</p>
诸葛朝英抿一小口酒,猜测道:“对方定是知你内力深厚,即使中了寻常毒药,早晚也能将其逼出体外,所以才使用这种类似于邪法的奇毒。”</p>
关动诧道:“邪法?”</p>
诸葛朝英答道:“不错,所谓雪女,乃是日本民间尽人皆知的妖怪。常常居于大山深处,相貌美艳绝伦,擅长制造风雪严寒。传说她们会吸引误入迷途的男子,以亲吻将其冰冻,然后再带回山洞充作装饰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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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本门秘传的医书记载,“雪女冰魄”最早见于明朝万历年间。传言它是以雪女的鲜血以及唾液制成,中者一时三刻化为寒冰,无药可解。壬辰倭乱时,曾有朝鲜的术法高手死于此毒。虽然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实在令人难以采信,但其炼制时,必定是融入了左道之术!否则怎会产生这等奇异效果?”</p>
此时,关动那只被砍下的手已经完全化为了一块寒冰,正冒出阵阵白雾。</p>
“若是能够不融化,倒可以拿回去留个纪念。”跟诸葛朝英碰下杯子,关动喃喃地说道。</p>
又跟日本人扯上了关系,莫非当真是甲贺一族在搞鬼?郭大悟暗想。</p>
直到这时,他才有暇去仔细观察酒吧内别的客人——大厅空旷,他们都坐得很远。</p>
两人那桌一老一少,手边各自摆着一个细长包裹,明显是刀剑兵刃之物。他们间似乎发生了点儿争吵,双方皆面色不豫。</p>
年长者突然将桌子一拍,怒道:“我是你爹!听我的!”</p>
少年人闻言,提了自己的包裹,径直向外走去。快到门口时,扭头对诸葛晨星说道:“诸葛掌柜,他是我爹,账找他结。”</p>
年长者:“…………”</p>
另一桌三人则都是壮年男子。</p>
只见他们嘴唇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然是在以“传音入密”相互交谈。</p>
两个穿着花衬衫的坐在一起,身形样貌略微相似,都是深目卷发,大概有些西洋血统。</p>
对面那位蓝衣人年纪稍大些,阴沉着脸,从头到尾,表情从未产生过变化。</p>
“再拿酒,三瓶,还是这种。”其中一个花衬衫招呼诸葛晨星。果然,他中文说得有些生硬。</p>
没有看出什么疑点。郭大悟收回目光,落在关动的断腕处。</p>
纱布里犹有血迹渗出,伤者却神情自若,饮食如故,完全不似在强颜欢笑。</p>
他想起了一月前初见关动的那个上午。</p>
那天他们饮过了一杯离别酒,他对金引说道——“天杀星乃是黑旋风李逵。关兄看上去并非如此粗鲁之人。我只觉得他这模样,和书中的天伤星行者武松倒有七八分相似。”</p>
不料一语成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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