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寒已经不记得这是安音璇第几次拒绝他了,以至于现在自己可以从容地接受这些话。
他又何尝不想忘记安音璇开始一段新感情,偶尔参加慈善活动,与样貌出色的艺人约会,甚至还见过两次游非,但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如果能放弃,早几年就放弃了,又怎会等到今天。
与游非那次泄愤一样的性-爱,没有解决任何问题,他明白了,不是安音璇就不行,再像都不行。
安音璇谢过他,怨过他,甚至恨过他,就是没有爱过他。
反观自己,追又追不上,忘也忘不掉。
他事业有成,在外说一不二,感情的事却如此被动无力,干脆破罐破摔就这么拖着,这样想反而释然了,一直爱着安音璇吧,也不会更糟糕了。
赶上了一个牛市,寒晟资本的资产扩大了五倍,他已在金融圈拥有了一席之地,也逐渐得到了圈中大佬们的承认,作为周江临的儿子,他最大限度地运用了家里的资本,让周氏更加强横。
而卸去了金融战场上的勇猛,他内心深处却还是寂寞胆怯的,那次在演唱会的后台与安音璇吵完架,他就再也没有主动见过安音璇,或者说是故意避着,一是怕周江临对其不利,二也是让双方都沉淀一段时日。
他像个上帝视角的观察者,安音璇的一切他都知道,有没有关系好的演员歌手,去参加了什么节目,一年几场演唱会,全部了如指掌。
每年的a-tour他都不曾缺席,只是不敢再坐在席,而是选择一个角落默默地看着他在台上挥洒汗水倾情高歌。
有时候不禁自嘲,他的角色从一个追求者转换成了一个追星族。
两年前,陆悦扬随着白雁岚去了a国,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陆悦扬承担起了责任,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巅峰时期的工作。
如果不是站在对立面上,他也许会挺欣赏陆悦扬的作为。
方青怡也陪着儿子走了,一开始周江临气得要断了他们的经济来源:弃家人于不顾也就算了,还选了前夫所在的城市,这不能忍。
周寒劝他爸别这么做,第一方青怡名下有不动产股票存款;其次星云没有追究违约金,白雁岚这几年赚的钱也不少,有在a国衣食无忧的生活保障,更何况还有陆悦扬跟他们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他不认为方青怡有胆量跟白正死灰复燃。
摆事实讲道理,周江临都不能这么做,产生不了实际效应,只能激化矛盾,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是这两年方青怡都没回燕城,他爸让他每个月飞一次l市看看他们母子,顺便盯着白正,但别提是自己让他去的。周寒觉得好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心口不一得厉害,不管夫妻一起生活多久,还是在跟自己的尊严较劲。
事实证明,方青怡和前夫之间早已不可能,白正除了礼貌性地探望过一次以外,两人几乎不会见面。有时候白雁岚会去音乐学院旁听他讲课,或者跟自己父亲一起吃顿饭,白正会像一个单纯的聆听者一样欣赏他弹钢琴,却不会像以前那样去教导他如何弹奏了。
白雁岚在l市非常配合治疗,陆悦音的导师是一个叫唐思源的心理医生,他为人温柔和煦,用几个月的时间就改善了白雁岚严重的厌食症。唐医生解释说不是他医术多高超,而是与生活环境、家人陪伴、停止工作都有很大帮助。
至于他与陆悦扬的关系,方青怡没有特别干预,主要还是怕刺激儿子,而且陆悦扬这些日子很本分,即便有时会碰上周寒,也从未问过安音璇的事。他在白雁岚住的半山别墅对面也租了一个,两人就像朋友一样相处,白天会出去吃饭、散步、看电影,晚上各回各家。
一开始还会被当地华人认出来,久而久之就没有了,人们都是健忘的,对于当事人不可磨灭的伤害,在别人眼里也许只是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谈。
情况得到控制之后,白雁岚通过白正的关系在音乐学院开始了求学进修,不过并不是钢琴系,而是作曲系。周寒想,学习总比钻牛角尖好,全家人也都鼓励他的想法,这样两年时间便过得飞快。
上个月周寒去过之后,得知白雁岚打算回国,这次肖权去a国就是为了接人。可就在这时,安音璇却在岛国玩了一把失踪,他便不管不顾地追了过来。
三天两夜,没有工作,没有旁人,两人放下了一切牵挂结伴同行,安音璇下决心与过去挥别开始新生活,却在气氛刚刚好的时候对他说“别再纠缠了”,因为他也存在于要被舍弃的过去中。
可能生活就是这样反反复复不死不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只能让时间来验证得失对错。
深更半夜,他与安音璇就这么站在桃花树下,最后还是他打破了沉默,说道:“我带你回燕城吧。”
安音璇觉得这番发自肺腑的劝导又是对牛弹琴了,好像拒绝变成了习惯,被拒绝之后的无视也成为了周寒的铠甲,他不得不问道:“我说的话,你听进去了?”
“嗯。”周寒拉着他走进附近一家便利店,问道:“喝点什么?”
“我知道这次我让人担心了,但咱们都两年多没见了,又非亲非故,你还是放下工作来找我,这又是何必呢。”他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水递给周寒,说道:“你以为我看你这样我就好受么?我想你早就应该把我忘了,要不是有这次的事,我真不知道你还……咱们今天都坦诚一点,无论如何我不可能接受你的感情,别再浪费时间了,不值得。”
周寒把水接了过来,说道:“你说我霸道,你不也是,值不值得我自己心里清楚,你不需要我的时候,就像这两年,我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给你添堵,但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出现。”
“就是这样我才替你不值。”
他与周寒之间的关系和以前发生过的事情都太过复杂,牵扯了很多人,还有很多不可逾越的鸿沟,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周寒刷信用卡支付了费用,两人站在便利店门口,都意识到这段旅程已近结束,回到燕城又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何年何月了。
“我对你没有幻想也没有期待,人如果能理性地控制自己的情感,那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周寒把水瓶上的商标小心翼翼地拆开,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动了起来,说道:“可是大部分人都做不到,我也不例外,住在心里的那个人,是赶不走的,你应该也很清楚。”
安音璇知道周寒指的是陆悦扬,他无话可说。
遇上陆悦扬是他人生中最幸运的事,那时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爱神的青睐,没有利益关系也没有多余的顾虑,他们互相爱慕,互相尊重——可这仍旧没能赢过他本能中的欲望。他薄情、自私,何德何能让陆悦扬这样坦荡的人为他伤心。
在某场巡演结束之后,他回到酒店,精神还处于亢奋状态,歌声掌声呐喊声不断在耳畔响起,没有退去,卸妆洗澡之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在这样夜深人静的夜晚,窗外灯火霓虹,每一个被照亮的房间都是为了等待重要的人,却没有一盏归家的灯是为他而亮。
前所未有的寂寞袭来,他顿时理解了以前周寒跟他解释与游非关系的那句话:“我太寂寞了”,这种心里发空的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可明白了又能怎样呢?
他的情感一直是矛盾的,他再也不想经历与梁绪那种带有交易性质的关系了,害人害己。那段恋情中,他年轻,又太弱势,心理上的自卑让他无暇顾及内心的情爱,身份地位的悬殊导致了最终的一败涂地。
周寒的家庭背景和处事风格都很强势,他怕被人支配被人要挟。从签约星云,到弟弟上学实习,再到把白雁岚逼上绝路,这些问题靠他一己之力都撑不过去。周寒没底线的妥协和迁就让他度过了许多艰难的日子,让他有种自己无论办了多么出格的事情都能有人摆平的心态,他会下意识依赖他回报他,再度变回那个与梁绪交往时受制于人的自己。
他与周寒无法平等地交往,所以他一直在毫不客气地拒绝,不能同一个错误犯两次。结果周寒出乎意料地坚持,事情越来越脱轨,也让他越来越无措。
他有些烦躁道:“我知道你帮了我很多,我也很感激你,但这不是爱,也变不成爱。就算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那么多恩怨,也不会是恋人,你的身份背景会让我变得不再独立,我需要的是尊重和平等,而你只能给我施舍和恩赐,这就是你我注定不会在一起的原因,而我们都无法改变。”
安音璇用周寒与生俱来的优势否认了他,家世、天赋和性格在安音璇的眼里都成为了拒绝他的理由。他何尝如此挫败过,但就像之前心中所想的一样,庆幸的是不会更糟糕了。
周寒系道:“你看,我已经能很熟练地做这个了。”
这是一个在底层生活过的人才需要的技能,安音璇蹙眉看他道:“可惜能熟练地做‘小领带’毫无意义,你根本不需要它。”
周寒半开玩笑道:“那我真希望自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倒好过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
安音璇喝了一口水,说道:“等你倾家荡产、一无所有了之后再来找我吧,那时候我们再谈要不要试试。”
这时,一辆黑色保姆车从小径的另一头驶来,停靠在了他们面前,一个陌生人下车,举着手机视频通话,周寒的秘书邱余在屏幕里说道:“周总,送你们回酒店吗?”
周寒扶着安音璇上车,说道:“直接去机场,回燕城。”
甩了一群人,干了荒唐事,邱秘书一句埋怨和问题都没有,安音璇心道要是汪汪,得喋喋不休问他三天三夜,由此看来,邱余的薪水一定很高,这都能忍。
一路开到了首都的国际机场,邱秘书已经在等他们了。
他坐上了周寒的私人飞机,刚想闭目养神,邱秘书便把手机递给了他,想到一堆未接来电或者未读信息他就肝儿颤,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开机。
他照例躺着睡了一路,三个多小时的航程在他面前就是眼睛一闭一睁的事。下了飞机就清醒多了,在停机坪坐上车的时候,东方已经泛白。
燕城天气好的时候朝霞很美,红白蓝三色相间,颜色分明,两旁的杨树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嫩绿,柳絮纷飞。
一辆黑色保姆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清晨进城方向的车逐渐多了起来,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他靠在椅背上透过防晒膜看着车窗外,一脸慵懒。
突然有画面闪过没有看清,他一下坐起身转过头向后看,那是一块户外电子广告牌,但车已经开出很远,内容是看不到了。
周寒发现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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