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岳潭把脚下的烟头又踩了踩,说道:“是啊,不过我不打算等他自己开口了,人总得去面对自己的过去,我们既然在这,那就帮他一起,他跟阿清的过去感觉都不简单啊,相比较起来我们也是去了岛上才开始接触这些复杂的事情,而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很早就有过了,光是想想,我这当师兄的,心疼。”
两人慢慢的回想起在岛上的经历,搜救小队互相之间从最初的略显隔阂,到后来能互相托付,在那段他们从不曾与外人讲起的时光里,褚愿洒脱得让他们所有人都很羡慕,也懂事得让他们所有人都很喜欢。
不论他过去到底如何,但在岛上的时候,直到他们所有人都能熟练的在野外生存之前,没有一次不是褚愿冲在最前面,就算是装的,那也足以令人难忘。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这次的事情,算了算时间便上楼了,一进门,正好看到褚愿醒了过来,王光伯跟夏普说了几句,又把他赶出去了。
褚愿坐在床上,摸着脖子,痛道:“嘶,脖子好痛,师兄你又拍我了是不是?”
窦岳潭嗤笑一声,搬了根凳子坐在他旁边,说道:“怎么,许你小子天天隐瞒军情,不准我军法处置处置你?”
褚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复杂起来,有呆愣,有慌乱,有震惊,还有一份隐藏极深的愧疚。
“师,师兄,你在说不,你们?”
王光伯靠在墙边,也笑了:“你不会觉得你演的挺好吧?连那个冉二叔都一眼看穿你了,你这又想瞒又把纠结写在脸上的样子,看着就想笑。”
窦岳潭一巴掌拍褚愿脑门上:“行了愿子,别磨叽了,你就是过去杀了人,那也跟现在的你没关系,而且你如果真犯了什么大事,你也不可能现在还在这呆着,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褚愿本就受创的后颈再次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重击,但这次他没有喊痛,就像他跟冉二叔说的,等到时机合适了,他一定会告诉大家,现在看来,时机合适了。他不知道冉二叔到底知道多少,但他明白一点,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一定会打破窦岳潭他们对他的认知。
褚愿又紧张又害怕的沉默了很久,窦岳潭和王光伯也没催他,而是笑意中带着信任的看着他,良久,褚愿开口说道:“师兄,我会全部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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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我之前跟伊伊讲过的,在8年前,我被我爹连骗带哄带威胁着参加了一个野外求生训练营,在度过了最初的磨合期后,我成为了整个队伍的领队,带着大家一起很快去往了那座大山的顶端,那是训练的终点。
一切都该是如想象般的那样顺利,但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到访,有人炫耀也好,有人装模作样也好,机缘巧合之下,我们进入到了那座塔里。
我告诉伊伊,我们在那座塔里遭遇了很恐怖的事情,我昏迷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周围同队的人,除了跟我关系最好的胖子庞费还活着,其余人全死了,后来我们被赶来的领队和警察给带走了。
我恍恍惚惚的经历了检查、询问、审问、心理康复等等流程,就像是做梦一样,所有人都以为我在那次事件里精神受到了重创,但其实我没有,我撒谎了,我害怕被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润历2022年7月,我们在塔里见到了一个祭坛,整座塔里只有那一座祭坛,祭坛周围放着一圈又一圈血红色的花,当时看到这个场景,我就想着带他们离开,但我没能坚定。
那座祭坛就像有魔力一样,不,不该是祭坛,应该是那一圈红花,我是最后一个被那红花吸引过去的,而在我之前的人,都像是着魔了一般,围在祭坛边上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然后,恐怖的事情就发生了,红色的花活了过来,将周围的同伴们整个包围了起来,我反应了过来,我在红花要将我和庞费包围起来之前把他拽了出来,但我还是晚了一步,庞费也倒下了。
再后来,血色的花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同伴的身体,他们在笑容和癫狂中被一朵朵鲜艳夺目的花夺去了生命,所有的花慢慢的聚集在一起,随后,那座祭坛裂开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
一个满身黑气,除了金色的双眼和那裂开的如锯齿般的尖牙以外什么也看不清的恶鬼从祭坛里走了出来,细长的爪子,随意一拍就使大地开裂的尾巴,它看起来有两层楼那么高。
我当时已经吓得无法动弹,但它没有做什么,它只是蹲下来,看着我,我清楚的记得它说的话:
【居然还有活的?你的命很硬啊,难得能从陆离出来,爷心情好,放过你了。这地方可真弱小啊,为什么往生之所会放在这种地方?不过总比没有好。】
说完,它好像想要离开的样子,我不知道我当时哪根筋抽了,我站起来,拦住了它,它看着我挡在它面前的样子,可能是觉得我不自量力,它笑了,笑得很开心,很讽刺。
然后它用一根爪子洞穿了我的胸口,又把我随意的扔了出去,我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它收起了那座碎开的祭坛和那堆已然散乱的红花,以及我胸口止不住流出的血水。
本来,我应该是死了,但好像有什么意外发生了,我再度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手上拿着一根棍子,现在想来,那可能是一把刀鞘,我站在一地的血水中,而旁边是不成人样的那个恶鬼的尸体,但它也没有死透,我听见它的头颅在愤怒的嘶吼着什么。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我当时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而我的身体在听见它的怒吼后,随手一挥,它的脑袋就在一股强压之下被摧毁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从地上的血泊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我从未如此厌恶过自己的模样,那是比那恶鬼还要狰狞恐怖的样子,我努力的想要控制身体,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直到远处传来了领队急迫的声音,我才重新拿回身体的控制权,然后我才发现,除了庞费以外,地上的同伴们已经死透了,而且没有一个人还拥有完整的躯体。
我大概明白了,我跟那个怪物打了一架,我赢了,但这些孩子好像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或许之前他们还有救,但现在,活着的只有我和庞费,我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但还完好站着的,只有我一个。
因为害怕,赶在领队冲进塔门之前,我也倒下了,后来的一切就是正常的流程,我不知道谁在帮我隐瞒,但这件事确实没有公之于众,这些年来,最初的几年,那些同伴的父母想尽办法要让我付出代价,他们将孩子的死全都归咎于我,但他们找不到证据,后来他们也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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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碚南,对我来说,那里就是噩梦,而后为了让自己不再变成那副样子,我开始学着去迎合别人,开始学着成为一个大家都喜欢的人,为了避免争端,避免我身体里可能存在的恶鬼出来,我又不愿意去跟别人有什么私交,我本来决定一个人过一辈子的,直到这次出海”
褚愿耷拉着脑袋,坐在床上,讲述完了他隐瞒的事情。
窦岳潭听完,脑子里神奇的没有什么太强烈的反应,或许是因为他才跟一个怪物打了一架,对于这种剧情,他居然是能接受的。
王光伯也有点不一样,他第一时间想知道的居然是那个祭坛长啥样的。
不得不说,从上岛以后的经历确实改变了科考队一行人的认知,如果换作是从前的他们,对于这种事多少是会有点犯恶心的,毕竟如果真的是褚愿描述的那样,那他是实打实的把一堆人的身体给砍了个遍,虽然这些人很可能早就死了,但还是会引起生理不适。
窦岳潭听完后,闭着眼睛,双手抱胸,靠在凳子上思索良久,说道:“你这次是说全了吧?”
褚愿耷拉着脑袋,点点头,窦岳潭就看不惯他这样,但现在给他一巴掌也不合适,所以直接说道:“所以这事儿你有什么错呢?作死的是他们自己,你没必要去担下这个责任,而且你不是救了一个吗?你只是没把他们全救下来而已,但谁又能要求你当个圣人把他们全都救下来?”
褚愿抬起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本来以为师兄们会为此对他产生一些抗拒心理,但好像并没有。
王光伯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姑且不论你身体里到底有什么,我要是会为了这种事来害怕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师弟,那我这师兄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吧?李老师可不会允许我这么不当人的。”
窦岳潭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就是就是!大不了以后你要是再变身,我就一巴掌给你拍晕了就行了,怕什么,你当时也是为了自保嘛,难不成你天生就是个杀胚?不可能的师弟,我跟着我爹在工地里这么多年,我看人还是准的,你指定是个心慈手软的主。”
王光伯也附和到,在两位师兄一唱一和间,褚愿的眼泪开始往下掉了:“师,师兄,我”
窦岳潭嫌弃道:“哭锤子,你怎么跟彭不余一个屌样子,再哭就揍你了。”
褚愿听到这破涕为笑:“啊?彭师兄很爱哭鼻子吗?”
窦岳潭嗤笑道:“呵,遇到点上情绪的事情,十次里要哭十一次的,我给你们说啊,他高中的时候”
彭大师兄并不知道,在他深陷美梦无法自拔的时候,窦大师兄已经把他从初中开始的黑料全部报了一遍,包括他被前女友骗了以后,喝麻了要自尽的事情。
褚愿从哭到笑,就这么聊了大半夜,他还跟两位师兄讲了有关自己现在能力的事情,实际上他现在确实能主动运用那两股气团,但他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直到飞机失事后他才明白,至少那股白色的气团能救命。
他终于轻松了一些,应该这么说,这8年来,包括跟方伊在海上每天闲聊的日子,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轻松,就像卸下了一直以来压在自己肩上的一座大山一样。
窦岳潭告诉褚愿,活着就要有自信,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他们,这一路走来,虽然只有半年不到,但出生入死,患难与共,他们早已不分彼此,要学会相信这些兄弟姐妹,要活出自己的样子。
褚愿听完,思考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夏普终于被允许进入的时候,他感觉到褚愿好像有什么变化出现了,之前他总觉得这小子浑身上下透着装模作样和奉承,现在他感觉,这小子明显的像变了个人。
不过现在的重点是,去了一整晚没回的黄文勤和冉清。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由王光伯去叫上彭不余进到馨之花去查看情况,而剩下三个则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秘密潜入,反正还有三个女生在来支援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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