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间、熟悉的天空、肃杀的啸风,遍地枯朽的气息,还有略感香甜的气味,分明没过多久,但似乎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像在那梦境中走过了漫长的一生,再度睁眼,却发现自己仍然躺在那间熟悉的小屋内,躺在那木板床上。
褚愿在略有颠簸的前行中睁开了眼,在方辉轩的置物箱上躺着,一起躺着的还有方辉轩本人。
“这箱子,是不是大了一圈?”
方辉轩缓缓睁开眼,淡淡地说道:“我卉原的置物箱是随实力增长而自动扩张的,准确来说,这箱子的名字应该叫做【意境工坊】,功能其实很多,只是我们习惯拿来当储物箱了,瑾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叫这玩意儿棺材盒,老师说不吉利,勒令禁止了。”
然后他转头看向坐起来的褚愿,轻笑道:“还活着就好。”
树医生也淡淡地说道:“我也不多问你什么了,每个人都有点秘密,而且跟叶笑尘有关的事情,老子一概不想知道。”
褚愿一愣,随即摇头笑了笑,看来他猜对了,在他被绝君几乎杀掉的这段时间里,肯定有鬼东西跑出来了。
但是树医生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如果你身上真有轩辕将军的力量,为什么刚刚不用?虽然你跟绝君之间有…有实力差距,我指的是你本人,但轩辕将军的能力我很清楚,那种离谱的效果怎么都不至于让你丧命。”
褚愿闻言,不知是因为透过树医生的话语了解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亦或是在思考,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褚愿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树医生,树医生听完,猛地看向他,随即大笑了起来,方辉轩也愕然了,对于褚愿的这主意,真不知道该夸还是该骂。
“你真的是第一次知道轩辕将军的能力吗?这么快就领悟那能力的精髓了啊。”
褚愿撑着脸,笑道:“你这话说的,我可是上清学府公认的天才啊,哥们可是入学没多久就掌握中阶灵术的人。”
言罢,他看向身后的往死错天,淡淡地问道:“不过老树啊,你的真名,为什么那两个家伙都会知道呢?如果你真是在这下面避难的,没道理吧?而且…背叛者,这三个字也太过刺耳了点。”
树医生闻言,面色平淡了下来,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洗尽铅华?不,是再返硝烟,那是独属于军人才有的肃杀感。
“它们说得对,如果你们认为这一路走来,我们也算出生入死了,那你们就一定要永远记住这一点,我是一个早就该去死的混账,你们的到来,也算是给我带来了解脱的契机。三万年啊,我在这里整整三万年了,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我没脸活着,也不敢去死,至少得把最后一个任务好好完成才行。”
方辉轩问道:“您是…被派遣到这下面来的?为了帮叶将军和轩辕将军净化灾矢源湖?”
树医生没有回答这问题,很多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对此,他总是告诉外人——
“我在此,只为赎罪。”
“我憎恨叶笑尘整整三万年,这份恨意支撑我活到今天,等解决了虚空侵蚀,等我净化完灾矢源湖,这份恨意也该消散了,我也该去见将军了。”
褚愿耷拉着眼皮,抿着嘴,轻声说道:“如果真恨的话,为什么不离开呢?为什么一定要净化灾矢源湖呢?老树啊,你还真是有军人特有的,不会说谎啊。传言无关紧要,我看见的,是宵对叶笑尘的信任,而我,我信任她…”
这话还有半句是褚愿没说出口的——“我也信任我自己。”
方辉轩没有任何表态,正如他所说,他不会去思考这种找不到一点头绪的事情,太费脑子,有这功夫不如想想该怎么把那些碎掉的玄剑修复好。
又过了十多天,距离褚愿和方辉轩来到冥町渊下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他们也终于穿过了往死错天的区域,来到了一片画风完全不一样的天地——
这里是曾经的流沁圣泉所在的区域,在空想木马还未被取出的那个年代,这里曾是整片森然大地最富有生机的地域,如今虽然不复当年,但相比较遍地枯朽的腐败大地和尘海肆虐的往死错天,这里看起来是那么的令人感到舒适。
枯黄的树木随着一缕缕微风吱哑作响着,四周的幽灵似乎也更实质化一些,扭曲的游魂看着也没那么别扭了,相比较一路走来遇到的四仰八叉的怪物,这里生存的“居民”们更像是一个独特的种族。
不过最吸引褚愿和方辉轩注意力的,还是眼前那悬于高空之上的如同四散的弓矢一般向着天际奔流的灰色泉水——灾矢源湖。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里,树医生感慨颇多,他轻抚着半截枯草,细嗅着软石烂泥,眼中看见的似乎不是眼前这荒芜的世界,而是曾经的森然圣地。
“当年,这里一片生机盎然,绿茵、飞鸟、鸣虫、走兽、清泉、溪石、长烟飘飘、深山碧林、幽幽翠谷,自高空之上跌下的奔流瀑布落于泥土地上沁出的自然的香气更是让这翡林翠谷成为了森然大地中最美的景地。”
树医生边走边跟两个小辈描述记忆中这里过去的样子,走着走着,一件轻柔的物什突然飘进了三人的眼中,褚愿和方辉轩都还没看清楚,就注意到了树医生的双眼中流露出了无比沉痛的恨意:
“可惜…被毁了,一切都被毁了,那些美好的景色,那些充满未来的过去,全都埋葬在那一天了,他们…不该来的啊…”
褚愿终于看清楚了那竖立于一棵早已枯朽的参天大树边上的东西,那是一面旗,一面破损的军旗,隐约能认出来用归离天的文字写着的两个字——
【弃天】
树医生走了两步,突然加快了速度,向着那面旗跑去,在即将抵达树前时,一个踉跄摔在了泥土地里。
树医生赶紧爬起来,连脸上的土都顾不得擦,在走到军旗的前面时,慢了下来,就这样呆呆地站在了军旗的前面,抬起头看着那早已破烂不堪的黑色旗帜。
良久,树医生满脸流痕地单膝跪地,向着那面旗帜低下了头。
看着这场面,褚愿的面色凝滞住了,他现在无比肯定一件事——树医生绝对在说谎。
一个军人,一个明显以自己曾经作为某个部队一员为傲的军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冥町渊下以这样丑陋的姿态生活了三万年。在獓狠和绝君喊出他的名字之前,褚愿还信他是在这下面避难的,但在那之后,打死他也不信一个避难的人会在被本地最强村民认出后还坚决不跑的。
树医生从一开始就有很强的目的性,一个目的性极强的,军人,他想要做什么?其实不难猜,这一路上或许是因为激动,树医生有太多说不出的矛盾点了。
可是他到底为一个什么样的过去编织了这样一个谎言呢?净化灾矢源湖是真的,但若说是为了这下面的游魂,省省吧,褚愿不是傻子,自小就学会逢迎的他对于看人从来都不缺自信,树医生根本不在乎那些游魂的死活,他只在乎灾矢源湖和这冥町渊的完整。
对于这个问题,褚愿一直在心里琢磨着另一个角度…
(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整个诸天万界有关冥町渊的传言基本都是从他这里流传出去的,而且但凡接触过他的生灵应该都能感受到他对于叶笑尘那发自灵魂的恨意,但他对同样参与了毁灭翡林翠谷的轩辕世殇却没有恨意,而且…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君未惜,在褚愿梦回过去的经历里,可是有君未惜在的,而且君未惜很明确地表明了他们的目的跟造成冥町渊无关…这么说来,还有一点也很奇怪,有关叶笑尘导致流沁圣泉被污染的言论已经发酵了三万年了,而君未惜是没死的,她一定知道真相,但她什么都没做…绝君和獓狠都说树医生是背叛者?背叛?背叛了什么?根据老方说的,绝君不会阻拦树医生净化灾矢源湖,因为根本不会成功?身藏空想木马的他,为什么不能成功?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也是他一直没敢问的,为什么,他在刚刚抵达冥町渊的时候,会看见旧日的馨之花?)
“褚兄,你还是先确认一下虚空侵蚀在哪吧,我找了一圈没找到啊。”
方辉轩探了一圈后,说道。
这一刻,方辉轩的言语犹如晴空霹雳般炸响在褚愿的脑子里,他赶紧探查四周,却什么都没感知到,也没听到虚空的声音。
虚空侵蚀在哪?!为什么在此称霸万年的奔雷绝君和来去自如的九眼獓狠都不曾发现虚空侵蚀的痕迹?
褚愿心里一惊,他的脑子突然闪过了一道灵感,带来了一个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想法…
(为什么不能成功?换个说法——为什么要成功?)
褚愿猛地抓住方辉轩的胳膊,看向缓缓站起来的树医生,慢慢地后退,方辉轩愣住了,还没开口,就听见树医生幽幽地说道:
“走吧,该去做正事了,等净化完灾矢源湖,我也能解脱了。”
褚愿现在整个人都绷紧了,小心地问道:“先去解决虚空侵蚀才对吧,医生。”
树医生转过头,挠了挠,做作地恍然道:“啊,对,对,虚空侵蚀,看到灾矢源湖,我太激动了,那,小褚啊,你先探一探虚空侵蚀在哪?”
褚愿摇摇头:“我没找到…”
树医生遗憾道:“唉,那就没法了啊,要不先净化?”
边说,树医生边向着他们靠近,虽然嘴上带着商量,但那脸色明显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威胁神态,方辉轩面色一凝,说道:“医生…您果然,在骗我们啊。”
树医生歪着头,摊开手:“小方啊,你这话可就让我伤心了,我好心好意地救你们,还帮你们寻找出路,为了救你们还把命都要搭上了,怎么这么污蔑我呢?”
褚愿皱紧了眉头,深呼吸一口,慢慢说道:“如果…那都是假的呢?”
树医生一愣,面色变得极其精彩,就像是突然看到了一出好戏,又像是玩弄弱小的强者突然发现蝼蚁知晓了真相,没有耻辱,而是…兴奋!
褚愿见状,立马祭出两道咒符——【辅式?如风】,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受术者的速度,然后抓紧方辉轩立马跑。
不过几息他们就不见了踪影,树医生摆出饶有兴致的表情,也没拦着他们,只是笑了笑,便向着灾矢源湖走去。
“跑?嗬嗬嗬,你们总会去往那里的,我会等着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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