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交代蒲晨两句,随着陆柏声走出教室。
陆柏声一边穿着大衣,回头问她:“今天怎么没上班?”
语气自然到好像他们从来没分开过。
蒲文心跟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回他:“在休年假。”
陆柏声颔首。
之后两人陷入窒息般的沉默。
办公室空无一人,陆柏声找出一个干净从没用过的玻璃杯,洗干净后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条件简陋,凑合吧。”
“谢谢。”蒲文心在他对面坐下。
没见面时以为再见会有很多话要说,甚至在来办公室的路上,她想好了要跟他说些什么,可等真的面对面了,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显多余。
蒲文心双手捧着杯子,热水的温度由玻璃杯导入手心,暖暖的。
她抿了一口水才看他,陆柏声也在无声望着她。
“你怎么来了苏城?你家里人知道吗?”
陆柏声:“不知道。”
蒲文心声音很轻:“你对晨晨我和哥的好,这么大的人情我还不上。”
“你跟我之间不存在欠不欠、还不还的。”陆柏声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非要说欠,是我欠你。我最终也没有能给你一场婚礼,也没能做到我以前许诺你的,让你天天高兴,这辈子我们都不分开。”
过去不能碰,一碰就疼。
蒲文心转头看窗外。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陆柏声说:“我来这当老师没打算一直瞒你,本来想等到蒲晨心理状况好一些,成绩稳定了再跟你说。”
谁知道半路出现这么个状况。
蒲文心回过头看他,“你放弃了陆家的一切,放弃了在北京的事业,不值得。”
陆柏声跟她对视:“没放弃事业,公司由合伙人和团队在管理,一切运营正常,不用我操多少心。”
至于陆家的那些,不要了就没人能牵制他。
如今看着蒲晨一点点变好,蒲万里的腿也康复得不错,而她也比以前开心,对他来说,放弃什么都值。
蒲文心眼眶红了,别过脸不看他,“你来苏城多久了?去年暑假?”
陆柏声:“更早,蒲晨上初三时。”
提前一年过来适应怎么教书。
利用那一年考了教资,凭他的常青藤教育背景和口语水平,应聘到这所学校。既然决定当老师,总不能误人子弟。
他岔开话题,问起她:“你还在原来的公司?”
蒲文心闷闷“嗯”了声。
陆柏声经常关注那家公司的动态,当初毕业时蒲文心为了照顾家里,放弃了去国外锻炼的机会,一直是她的遗憾。
“听说你们公司在国外接了一个新项目,你申请过去吧,以你的工作能力,要是出色完成这个项目,说不定能进入高管层,这样的机会不是一直都有。”
蒲文心:“没考虑过去。”
陆柏声知道她放心不下什么,他给她吃颗定心丸:“我会一直在苏城待到蒲晨上大学,可能还会久一些,蒲晨和你哥,我照应得过来,等你项目结束,蒲晨也差不多高考完。”
说到这,他停顿须臾,“你到时要还是单身,没遇到合适的人,也能在心里过去陆家曾经给你带来的那些伤害这道坎你再来找我,我在这里不走。”
蒲文心忍了许久的眼泪‘哗啦’下来。
陆柏声递给她几张纸巾,低声道:“不许哭。”他不是没后悔过跟她离婚,可当时不放她走又能怎么办,眼看着她情绪崩溃陷入抑郁,他比她更煎熬。
蒲文心吸吸鼻子,当初离婚时她硬是忍住了没在他面前掉眼泪,现在见到他,那些委屈全部涌上来。
陆柏声起身给她加了一杯水,“你回去再想想跟项目的事,说句实际点的,你就算不去,我还是在这当老师,每天照顾蒲晨,还是会每个星期去你哥的修车铺两趟,那你为什么不抓住这个项目?”
蒲文心暗暗做个深呼吸,冷静下来。
陆柏声关电脑,把办公桌上收拾整齐,顺手将空调关掉,“时间不早了,你带蒲晨回家吃饭。”
蒲文心把纸杯里的水喝完。
“文心,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没变。”
这是她离开办公室时,陆柏声对着她背影说的最后一句话。
蒲文心下到二楼,每个班级的灯都亮着,教室里只有稀稀拉拉十几个人,应该是住校生,家长会结束后他们继续来上晚自习。
她在九班走廊外驻足,等眼睛不红了才去十班叫侄女回家。
蒲晨在找数学同步练习册,翻遍书包也没找到,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被秦与当成他自己的练习册装书包里带回家了。
她给秦与发消息:【我的数学同步练习在不在你那?】
消息发出去十分钟,没有回应。
姑姑喊她回去,蒲晨只好收拾书包。
【姑姑,我们陆老师不错吧?】蒲晨挽着姑姑的胳膊,小心翼翼问道。
蒲文心笑笑:“还真不错,很多年没遇到这样负责任的老师了,认真了解你们班每个学生。”
蒲晨:【嗯,我们班还有九班的所有学生都喜欢他,他讲课可有趣了,说话也幽默。】
“看出来了,你英语进步那么多,肯定是他讲得好你才有兴趣学。”蒲文心不想多聊陆柏声,岔开话题问侄女:“今天作业多不多?”
蒲晨:【还好,只剩下数学跟物理作业没做。】
回到家,秦与还是没回她消息,蒲晨只好打他语音电话,响了几秒就挂断,打电话是提醒他看消息,结果依旧没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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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与的手机设成了静音,回家忘了调回来。
这会儿他正在餐厅吃饭,手机放在了客厅茶几上。
秦明艺很久没陪儿子吃饭,这是秦与转学以来,母子俩坐在一起吃的第一顿晚饭。
她不时看儿子一眼。
秦与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有话你就直说。”
秦明艺试探着问道:“你知不知道陆柏声的前妻是谁?”
秦与:“知道,蒲晨的姑姑。”
秦明艺接着问:“那你是调座位之前知道的,还是调座位之后?当时柏声说要把蒲晨调跟你坐同桌,我就有点纳闷,原来是这样。”
秦与明白母亲这话什么意思,母亲以为陆柏声是为了蒲晨着想才让蒲晨跟他坐同桌。
“陆老师让蒲晨跟我同桌,不是有私心,不是为了让我辅导蒲晨学习。不对,我说错了,他有私心,是希望蒲晨能劝我好好学习。”
他越说越生气,“原本蒲晨坐讲台边的那个位子,方便上课老师提问她,就因为我,她调到后面。妈,蒲晨除了不会说话,她什么都比你儿子强,你也别以小人之心度陆老师的君子之腹。”
秦明艺没想到儿子当场给她难堪,“我怎么小人心了?哪个当父母的不希望自己孩子有个能互相督促进步的同桌?我只是常人之心,今天看到蒲晨姑姑是他前妻,我这样想,不为过吧?”
秦与一气之下便口不择言:“你要是普通人,这么揣测陆老师确实不为过,可你是律师,以管窥天,这有失职业素养。”
秦明艺摁了摁眉心,生气又难过,她说:“我是律师不假,但我还是个妈妈呀。再说,我又没说蒲晨不好。”
秦与没离开餐桌,静默了好一会儿,道歉:“你是长辈,我不该那么说你,是我不对。但请你以后也别那么说陆老师。”
秦明艺怔了怔,不敢相信儿子给她道歉了,换在以前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随之她的态度也缓和下来。
她理解儿子为何如此维护陆柏声,陆柏声对他来说亦师亦友,感情不一样。
秦明艺解释:“要说陆柏声是看着你长大,那我也是看着他长大,陆柏声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可关系到他前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他前妻从来没有原则。他是为了他前妻来苏城教学,他把蒲晨跟你排在一起坐,我难免会多想。我也只是关起门来跟你说说,又没在外面议论他。”
秦与:“陆老师要像你想的那样自私,他就不可能安排学生到讲台上讲试卷,全班只有蒲晨讲不了,别人上去讲试卷时,你想过蒲晨是什么心情吗。陆老师从来没因为蒲晨情况特殊,就事事照顾她的感受,不顾其他学生。”
秦明艺突然沉默。
讲试卷这件事她知道,当时她就在陆柏声的办公室,他给了蒲晨一个名单,说是那些学生下节课要到讲台上讲试卷。
“是我不对,不该乱揣测陆柏声。”秦明艺拿起筷子,把碗里最后那点粥吃完。
这是母亲第一次如此正式表达歉意,秦与也有点惊讶。
秦明艺偏头看到了茶几上手机屏亮起,她示意秦醒:“是不是有人打你电话。”
秦与起身过去,是蒲晨打来的语音电话。
蒲晨着急数学作业没写,只好第二遍打来语音电话找他。
秦与没来得及多想,接听后就问:“蒲晨,怎么了?”
电话那端只有微微的呼吸声。
“对不起。”秦与意识到他刚才问了句废话,她不会说话,怎么回应他?
他跟她说:“你发消息给我,我马上看。”
他结束通话才看到她半小时前发来的几条消息和一通未接听的语音电话。
秦与回她:【刚才在吃饭,我去看一下你练习册在不在我这。】
他大步走向自己的卧室。
蒲晨的数学同步练习册还真在他的书包里。
他问她:【你在家吧?我一会儿送给你。】
蒲晨:【麻烦你了,你来之前给我发消息。】
秦与穿上外套,把练习册卷起来揣兜里。
秦明艺看他换了衣服,问道:“要出去?”
“嗯,蒲晨练习册被我带回来了,明天要交上去,她还没做。”秦与换上鞋出门。
到了一楼大厅,秦与去物业那里拿他寄存的东西,是爷爷奶奶给他寄来的那个包裹,包裹盒他拆开扔了,所有东西装在原装的手提袋里。
到了蒲晨家楼下,秦与才告诉蒲晨:【我到了,下楼吧。】
没用三分钟,蒲晨从楼上匆匆下来,一步两个台阶,到了一楼时气息不稳。
“这个给你。”秦与把精美的手提袋递给她,“练习册在袋子里。”
蒲晨没接,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秦与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这是我妈出差带回来的,是当地的巧克力和糖果,不值钱,一点心意,我妈让我感谢蒲叔叔做的卤牛肉和卤鸡爪。”
蒲晨还是拒收:【阿姨太客气了,真的不用。】
“有来才有往,我妈还想着以后蒲叔叔再给我做点卤牛肉,你要是不收,我怎么好意思再到你家店里蹭饭吃。”
说着,秦与把手提袋塞在她怀里,拉着她胳膊抱好袋子。
蒲晨没再推辞,她腾出一只手打字:【替我谢谢阿姨。】
“不客气。”秦与跟她说:“今天手机调了静音,没看到你的消息,以后不会。”
蒲晨:【没关系,我上课时也是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有时回家忘了调回来,经常没注意到我爸给我发的消息。】
“快上去写作业吧。”秦与等她进了楼栋,转身往回走。
他点开手机,专门添加了一个闹铃,他们每晚九点钟放晚自习,他设置了九点零一分的闹铃,提醒自己把手机从静音调成音乐铃声模式。
以后蒲晨再给他打电话,他可以及时接听,这样她就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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