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清楚她真正想问的是“叶池为什么要读数学系”，但汤承离还是勾勾唇角，答道：“因为很有趣。”
他是因为活得太久，有了比寻常人更多的时间去做普通的事情，所以读书静坐，观雨品茶，也都慢慢随毫无意义的时光流逝变得乏味起来，何况始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着实找不到更有趣的事情，才会做这样的选择。
但对于米晨来说，更像是……
“教室的第一排到最后一排的距离……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她隔着整个教室盯住前排叶池的后脑勺，“小时候他上奥数课是这样，初中时奥赛班是这样，高中文理分科也是这样——我讨厌这个学科，它把我和叶池分隔在两个世界里。”
汤承离稍稍有些意外，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比起言语，他现在更想摸摸她的头。
只是……默默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他重新拾起笔。
算了，时间还长，慢慢来。
耳畔人声一弱，吴教授的声音听来便分外清晰。
黑板旁的挂钟一格一格地向后跳动，教室外迷蒙的雨雾还没有停，雨势较之清晨，反而有些大了。
有一个瞬间，教室内却寂静得连教授的声音都被隐去了。
笔尖微微一顿，汤承离的眸色倏然转深！
耳边风声一错，他猛地扑向米晨：“躲开！”
“你干……”后两个字还未脱口，被扑倒在地的米晨便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电灯竟然一路脱落下来，直直砸到了汤承离身上！
“汤承离！”
灯管破裂的声音传至耳边，其他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教授的脸色白了白，连忙几步上前，扶起还半跪在地上的汤承离：“同学，同学你还好吗？”
抬眼触及米晨慌张地目光，汤承离慢慢站起身，稳了稳身形，将坐在地上的她也扶起来，“别慌，我没事。”
“你……”米晨懵了半天，半晌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指向他连衣角也被血染红了一片的衬衣，“汤承离——”
似乎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汤承离后知后觉地反手向身后一摸，手心里霎时间温热一片。
“我……我送你去医院……”傻愣了半天，这回倒是米晨最先反应过来，匆匆朝教授打过招呼，拽着他便离开了狼藉一片的教室。
叶池隔着半个教室，遥遥将目光落到地上那些沾了血迹的灯管碎渣上，良久，直到见碎渣上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金色光芒，他才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将目光转移开去。
天气有些凉，走廊外朦胧的雨意清冷宁静，米晨握着汤承离温热的手掌，一路想跑又不敢走得太快怕碰到他的伤口，急得直冒冷汗。
“你别急。”他抿抿唇，出言安慰她，“我还好好的，应该只是被灯管的碎玻璃划破了皮肤……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
虽然不知道那盏灯好端端地为什么会突然掉下来，但它当时正对着的是米晨的脑袋，如果没有汤承离……
她背上窜过一阵寒意。
“汤承离，”而此刻见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米晨莫名懊恼，“你不会觉得痛吗？”
微微愣了愣，汤承离的耳畔有些恍然地隐隐回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承离，你不是人，一定不会觉得痛，对不对……
“我——”话音拖长，他顿了顿，声音却变得有些涩然，语调也不由得转而低了下去，“确实是这样……”
步至走廊尽头，外面满目迷蒙的水雾，进出胸腔的空气都带着初秋的凉气。
米晨驻足，放开汤承离的手。
“真是可笑。”良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明明你自己都不在意，”有些沮丧，有些懊恼，“我又为什么要自作多情地管你。”
下一刻，女孩子转身的动作轻得如同一片羽毛，自少年面前无声擦过。
走廊之外雨幕潇潇，而他站在原地，觉得自己血液的流速一点一点慢了下来。
……大概，是伤口在结痂吧。
抱着装了新衬衣的手提袋，米晨的脚步在诊室门前停下来。
看看门把，她试着抬起手，又放下。
须臾之后，她再次抬起手，又放下。
低头用脑袋抵住门，她忍不住叹气。
明明是他帮她挡住了掉下来的电灯，明明最后受伤的人也是他，明明无论如何——她都没有理由无理取闹啊。
无意识地用脑袋一下一下地在门上轻撞，米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今天早上突然扔下负伤的他，一个人跑掉的行为。
那个时候，她觉得很生气。
好像自己觉得不得了的事情，放到别人面前，却只换来了一句轻飘飘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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