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受的角狼之伤抵不住青丘山的冰雪气候,寒气逼体,狼毒复发,只怕到时要救的人就是你们了,”仝袤回答。
“取释冰泉的事让我们来,你和刘富宽留下好好养伤,待救出李方贵,你们伤愈,还原样的六人去寻找小里村,”周培江劝道。
“李方贵是因为救我才被困寒冰,得我去,”我振奋地紧攥拳头。周雨江站起来,也双拳紧握:“还有我。”陈永、刘富宽和周培江也表示不放下任何人。
稍坐片刻,有谷主派的人来接姜尚和竖亥法师到宫中叙话,仝袤和两位老者随侍从离开后,我们闲聊一会儿,也觉得有些困累,阿葭蛉徳把我们带到各自的卧室,安排妥当之后才离开,五个人五间卧室,都是独立的四合小庭院,这不禁有些奢侈又过于清幽。
突然的独处不禁令我升起思乡之情,它冲破那浓浓睡意,卧房温柔的烛光闪烁,在桌前呆呆地坐了几分钟。薄云渐散,月色如华,照着窗棂上摇曳的树影,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我不禁过去打开窗户,依着窗沿欣赏皓月下庭院深深的美景和院子外探到天空的山影,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又在这时,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谁?”我激灵一下,谨慎地挨近门问。
“是我,讙朱国的凿昂”门外人回答,“竖亥法师有请。”
“讙朱国?你是和法师一起来的朝阳谷吗?”我开门去看,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孩立在门口回答:“我自小生活在平丘和范林之野,十五岁时随家人到朝阳谷,如今快三年了。”
听说法师叫我,便不假思索,随他走进空寂的游廊,穿过绿荫曲径,出了院门,又有两个守夜人轻轻把门合上。两匹雪亮的白马候在门口。
我俩快马加鞭继续沿明溪逆流而上,跑过俯城平野牌楼林立的街区、宽阔的训武场和朝阳谷兵器库附近的大道,跑出另一面副城门,我们在城门前广阔的平原带更快地飞马狂奔,直到平原尽头隐隐起伏松林山坡才放缓速度,月光透过疏疏密密的针叶,微风轻摇下点点光雨。马在松林里之字形的山路上向下行走,我突然意识到,离行宫已经太远了,但又不想回头,仿佛心甘情愿被这美妙的月色俘获。松林尽头,一个月牙荷塘,几支荷叶映月生辉,溪泉自荷塘而出,水声潺潺地经山腰流向山背面。马行过横卧溪泉的鱼眼石拱桥,随曲径拾级而上到坡顶,边缘突现几亩沃土,玉米秸歪歪斜斜扭结散落。从背面下山不久,溪泉绕至,被水流隔断的土坎小路有木桥相接,过了木桥再往下行不到半里,又与溪泉相遇,那溪泉沿路边冲下缓坡,经连绵的几间茅屋边,哗啦啦灌到屋前的梯田深处。经过茅屋前的院坝,尚有家禽咕噜噪舌和猪牛呼呼酣睡,突然响起的犬吠划破静夜,两只大黑狗嚎叫着朝我们跑来,各处圈舍里的猪牛鸡鸭都不安静了,跟着狂躁不已。听到外面的吵嚷声,茅屋的窗棂映出闪烁光亮,一个老妇人推门出来,咄咄地唤狗,两只狗便摇头摆尾进到屋里去,各禽畜们才又安静下来继续酣睡。穿过这户人家,偶尔还出现几声狗叫,之后便渐行渐远,连茅屋、田块和玉米地也隐藏到山后的黑夜里消失了。
展眼,半里宽的草地尽头,碧玉清湖仿佛从天而降,粼粼水光抚着月华,升起腾腾绕绕的雾气,安静美妙。湖面齐天际,宽阔无垠,渐近弧形水岸,一叶乌篷船半隐半露于草蔓之间。我们跳下马背,凿昂在马耳前窃窃私语几声,两匹马寻着来的路,踏着嘚嘚的脚步声回去了。
我俩离开小路,走进齐膝的茂密草丛,登上小船朝湖心划去,船桨在碧绿的水面画出一线白光。很快离湖岸远了,小舟被漫无边际的清水包裹,只听见微波击打船沿的声音,却感觉不到船在移动,寂静的寒夜袭扰这叶似随风漂浮的轻羽。凿昂沉默无言,专心摇桨,我也就不去打扰他,仰头欣赏明月。追忆往昔,所历世事尤在目前,感慨之余,忽觉长夜漫漫。直到明月西移,与水面渐近,才在眼力能及的远方现出一颗棋子大小般葱郁的小岛,渐渐驶近,岛屿四周与水交接处泛出荧荧光带,仿佛把小岛托起来飘浮在上空。再近些儿,岛上的树木山石草丛也都显得清晰了。
“这日岛静得有些可怕,”凿昂把木桨轻轻横搭在船上。
我惊奇地回头看时,不见了船尾曳出的白线,找不到丝毫痕迹的水面如明镜般悠悠然映照着月辉的天空,深水处的游鱼鳞光闪闪,还有淡淡蓝光、红光、白光或紫光的各种水下生物。小船仿佛飞翔于繁星包裹的两轮半月之间的空中,那舷下是有水的吗?还明明真是和绿茵的小岛一起飘游,我禁不住惊叹着伸手轻触。手指却如被寒冰刺透,自手指处荡开几圈波纹,瞬间又消失了,我赶紧缩回手腕。
“虹河的支流日河,和霓河的支流月河,分别从南北两面汇集到日月湖里!我们现在是在日月湖南面,过了日岛,再行半个时辰便可到湖的正中心,那时和前后月岛、日岛距离相当,你会明明白白看到小船驶过蓝色天空进入绿光的湖魂处,那绿光自水底发出,整个世界奇异美妙,”凿昂说话时,我们正好从日岛边上过去,突然从岛上的密林中惊起一群尾如赤炎的鸟,在我们头顶盘旋飞鸣,良久才往远处飞离。他告诉我那是灭蒙鸟,每近秋寒时节自穿胸国而来,春暖便又回去。
渐渐远离日岛,消失了岛上突起的鸣叫声,不再如明镜的水面波光微伏,凿昂把木桨放回水里轻轻划动,又在微澜荡漾的水面留下一线玉白,船便如离弦之箭飞行,再看不到湖底色彩斑斓的生物,月斜影淡,繁星点染。到这湖心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凿昂所说的奇异景致,怀疑是走错了方向,直到再往前不远进入霓河灌注的水域,借着月光,月岛隐现眼帘,我们才松了口气。船在月岛边简易的木码头停下,凿昂叫我上岛去。
“你不来吗?”我站在码头问。
“我不能上月岛呢!虽然我很早就想上去看看是什么样子的,”凿昂摇摇头说,“再则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再过两天就要随父亲给黑齿国的扶桑城送粮食去。”
“你父亲……”
“可能你不知道我父亲,但说起和羿在寿华山打架的老祖爷爷,你就清楚了。”
“凿齿是你的老祖爷爷?”我惊讶地看着凿昂,想在他身上找到一点有关他老祖爷爷的传说。(凿齿和羿的故事,见《山海经》或其它中国神话传说。)
“老祖爷爷太狂妄轻敌,怎能料到羿的箭还是射穿他手上的盾牌,透过身体落在草地上,那一箭可送了他的性命。这些都是老早的故事,只是父亲常常给我们讲得多激励悲壮,想想都觉得好笑。”凿昂把船桨拿起来,准备点开水面,“好了,夜太深了,你快上岛去吧,后会有期。”
“谢谢你这么晚还送我过来,你也一路保重,”我目送小船飞速往来的方向漂去,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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