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谦反复看了那个老人的片段,在确认没有别的线索后,他放下相机,先整理记在纸上的线索。 高程二人全程都站在他边上,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在纸上记下的信息“楚哥,你记这个干什么?” 能记录下那么多画面,这两人功不可没,楚云谦也不打算瞒着他们,就把那个老人的事简略地讲了一下,并说明自己要去见那个老人。 两人看他现在这样子,不太放心他一个人行动,当即表示自己也要跟去看看,虽然只是去别的病房,但难保那些护士不会针对他,他们觉得还是跟去比较好。 楚云谦没有反对,主要是也没什么理由不让他们跟着,他要做的事并不需要藏着掖着,而且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凭借看到的只言片语撬动老人的心防。 死马当活马医吧。 老人还是之前的状态,一个人坐在窗边的轮椅上,平静地目视窗外,对外界毫无反应。 高程和张航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他们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对方毫无反应,像个极度仿真的假人。 “楚哥,他听得见我们跟他说话吗?他这样……咱要怎么唤醒他?”张航远有些好奇,他压低声音问已经上手把老人转向他们这边的楚云谦。 “他能听见,但无法接受,无法回应,就看那些画面能不能刺激到他了。” 楚云谦拉下轮椅的刹车,确定老人坐得很稳当,便要开始了。 “雪鸮,你还记得‘先锋’行动计划吗?”楚云谦觉得要论刺激,那必然是他的代号和那次全军覆没的行动了。 然而,曾经代号为雪鸮的老人并没有反应,他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像是眼睛干涩后下意识眨眼的正常生理反应。 张航远和高程一左一右地站在老人身边,防止他受刺激后做出什么过激行为,都准备好要按住他了,但见他还是不说话也不动,也就没动手。 楚云谦觉得正常,毕竟都封闭了二十多年了,哪儿那么容易被撬开,他继续念出从画面中所知道的人名或代号,也不管这些人是不是老人的战友,凡是从年轻雪鸮画面中出现的名字,他都记了下来。 他每句话都带上‘雪鸮’,并让高程他们每人重复一遍他说的话,就像是在念什么致命的魔咒。 每当他们重复一个代号,就像在用把尖利的刀子往那厚厚的心防上捅,势必要凿出一个缝隙。 然而,累积了二十余年的‘冻土’岂是靠刀子就能凿穿的?他们念了许久,感觉都要把嘴皮子磨薄了,那老人还是没有说话。 两个小时后,楚云谦停下了问话,高程和张航远复述完楚云谦最后一句话后也没再说话,他们先是低头观察老人的神情,发现他还是那样,两人默契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累:好像没用? 楚云谦看着对那些名字无动于衷的老人,少有地感到有些挫败,他冲两人招了招手,无奈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先出去。” 高程应了一声,又不甘心地看了那个老人一眼,然后走向病房门,落后他们一步的张航远觉得这病还挺难搞,他们口水都要说干了,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见到楚云谦已经走到了房门口,他便要跟上去。 “等等……楚哥,他好像哭了……”走前下意识瞥了那个老人一眼,张航远却看到了那张满是细纹褶皱的脸庞淌着一滴泪。 张航远像是看见了什么奇迹一般呐呐地叫住楚云谦,他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这点微末的奇迹给惊散。 再次站到老人身前,楚云谦坐在高程从外面薅来的塑料椅上,与他视线齐平。 他看着老人颊边未干的那滴泪,视线对上那双不再黑亮、充满锐气的眼睛。 那双有些混浊的眼睛里还是毫无波澜,若不是左眼眼眶的皮肤还有未干的水渍,楚云谦都觉得那滴泪是他们的错觉。 斟酌片刻,他忽然用一种极为严肃的腔调问“雪鸮,你还记得你是谁吗?先锋小队要营救的目标是谁?” 站在老人身侧的张航远直接梦回军训现场,差点被这种和教官训话一样的严厉语气吓得原地立正。 年逾四十的中年大叔高程不理解张航远为什么突然僵了一下,他显然早就忘了自己军训是哪年,只觉得楚云谦此刻的气势忽然变了,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就是能让人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和之前不一样。 楚云谦没理会两人的眼神互动,他回想着记忆中见过的那些军官训新兵的样子,强行代入训人的角色。 他不是专业演员,也没接受过演戏之类的训练,这时全凭感觉入戏,糊弄一个自我封闭的病人应该足够。 “雪鸮,回答!”他紧盯着那双眼睛,盼着他能有那么一点的动摇。 “回答,这是命令!” 楚云谦反复问他是谁,并用命令的语气叫他回答,他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他只是想要他给点回应,只要他开始对他的话有反应并能做出回应,那他们就不算白费功。 那个老人在一声声逼问下,眼中忽然涌出更多眼泪,看得旁边的张航远除了激动外,还有一点不忍,并且因为自己没法阻止他楚哥弄哭一个病人而感到些许羞愧…… “311……” 不成调的声音含糊响起,很轻、很沙哑,就像一阵微小的夜风吹过枯木发出的声音。 发出声音的人太久没说话,已经忘记了要怎么发音,楚云谦凝神听了许久,才从那含混不清的音节中听出了三个数字。 老人反复轻喃着三个数字,眼泪还在无意识地往外掉,张航远用袖子帮他擦掉眼泪,抬头看了一下楚云谦。 楚云谦朝他点头然后站起,朝老人稍稍躬身“辛苦了,谢谢您。”身上的气势骤然褪去,他又变回那副‘温良恭俭让’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气势汹汹、问个话都神似逼供的人不是他。 张航远心中感叹大佬不愧是大佬,变脸都变得这么丝滑,他将老人转回窗户的方向,说了一句抱歉,然后就退出了房间。 在护士发现他们干了什么之前,三人回了楚云谦的房间,他们都在想‘311’是什么。 楚云谦再次翻看他们记录下来的画面,但在先锋小队出现的画面里,他并没有看到‘311’这组数字,也没看出雪鸮要救的人是谁。 他把所有画面重新看过去,忽然发现有一个人很特殊,那是一个怀着孕、而且已经显怀了的女人,她是第一个被提炼出黑色丝线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没被物理折磨的人。 楚云谦以为她不用受刑是因为怀孕了,但现在想来,那些做这个实验的人只是把那些人当做实验室里最低廉的耗材,怎么可能会有‘赦免’孕妇的觉悟。 那个孕妇和她的爱人坚持了很久,就算试验场淘汰了一批批‘坏掉的材料’,又为这个实验注入了许多新血液,他们依旧存在。 毅力坚毅的军人比普通人坚持得更久,但他们也是人,最终也会崩溃然后被淘汰出局。 楚云谦翻到小队损失过半的画面,他在那些终于忍受不了折磨、打算发起第三十七次反抗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女人,白色的身影只占了画面小小的一角,她的身边并没有她那个爱人,她孤单地蜷缩在角落里,看不清面貌。 那个女人是最先被抓来的那批人,随着实验不断更新换代,最初的那些人恐怕都已经亡故了,她竟然还没疯。 影像在众多疲惫却又渴望新生的眼神中结束,楚云谦能猜到他们反抗的结果,就是不知道在那之后,他们是否还有再次反抗的勇气。 他收回相机,从仓库里取出那件被他收起来的‘主线npc’,他当时只是觉得那件衣服看着像医生穿的白大褂,想着接下来的行动可能需要假扮医生,应该能用得上,就留着它了。 现在再看那件衣服,楚云谦认出了这是那个女人身上披着的外衣,也是那些实验体受刑时身上穿着的衣服。 难怪这衣服有些地方被烧得焦黑。 经过刚才那番问话,老人的自我封闭的世界已经被楚云谦撬开了一点缝隙,他觉得自己要趁热打铁,再下一剂猛药。 于是,饭点到了去隔壁冒充景森领饭的张航远回来就看到他楚哥一脸认真地说“我要再去一趟禁闭室。” 高程:啊? 太过突然导致差点端不住饭的张航远反手关门跑过来“不是,哥,你这身体还没恢复……咱要不先缓缓?” 高程也赶紧劝他,就怕他为了找线索连命都不要了,他心中默默流泪:看来雅姐真的没骗我,这哥真的有点不要命的疯感。 不仅是他俩,弹幕也觉得楚云谦一言不合就要去禁闭室的操作给弄麻了。 【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哥总喜欢去禁闭室,那里是有什么魔力吗?还是说他喜欢被电击的感觉?!】 【应该不是吧……他之前表现出的都是满满的s属性,我实在想象不出这哥是受虐狂……】 【好像是被电击能看到某些画面,但是为什么我们看不到啊!就只能看见霸总哥被电击了,换成主播视角更是啥也看不见!】 【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直播观众不能看的?第二病院直播管理员这是直播间的问题还是游戏本身没有优化好?神诞祭仪】 【应该是副本设定吧?三视角都出来了,还有什么活是阿官整不动的?】 【也没听说过还有防观众的啊!玩游戏的又不是我们,要防也是防游戏内的主播吧?】 【没人好奇他们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吗?我见那个大叔都要哭成狗了,难道是什么青春疼痛文学?】 【好奇啊,连我的电子宠物都好奇得挠墙了!老登,你最好解释一下第二病院管理】 〈据检测,直播间镜头运作良好,无任何卡顿、黑屏现象。〉 【直播间没问题,看来是游戏的问题,或者副本就是这种设定,真是服了,阿官怎么回事?连我们都防!】 弹幕对楚云谦的属性到底是s还是的争论很快就被带偏到游戏官方到底在干啥这个话题上。 高程年纪大且不爱上网冲浪,并不知道s是啥,但他知道受虐狂,眼看着他楚哥又想去禁闭室通过被电击找更多线索,眼神不禁略带担忧“哥啊,咱要不别去了,就算你喜、需要线索,也要先养好伤,身体要紧……” 受弹幕影响,高程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受虐狂’这三个字,一不小心差点嘴瓢说出心里话,赶紧生硬地转了个弯。 张航远神色复杂地看着狂擦冷汗的高程,觑了眼楚云谦带着浅笑的脸,他心道:要不你先担心担心自己?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掏刀子了! 被误解有奇奇怪怪的癖好,楚云谦其实并不生气,对于别人的看法,他向来是不在意的。 见两人如此关心自己,他解释了一句“我去禁闭室不是要去受刑,而是那里有我需要的道具。” 两人面露怀疑,细数他这两天连着被电击,他们觉得他的话毫无可信度。 “通过实验得知,电击玩家才能得到那些线索,我们需要线索就要有人坐上那把椅子,我需要那些线索,所以才会主动被电击。” 楚云谦摊手,表示他连着被电是有原因的,并表示现在他暂时不需要再通过电击获取线索,所以没必要上赶着去受刑。 他决定的事向来不会更改,和他们解释也是顺嘴的事,楚云谦否决了他们要跟过去的想法,交代他们好好守着那个老人,他现在是重点人物。 高程二人见楚云谦都那么说了,也不敢硬跟,他们问了一下楚云谦的行动时间和去禁闭室的方式,得知他还是想通过违规的方式去。 为了避免他被迷晕真的遭受电击,张航远贡献了一个防御道具“那你至少带上这个,我们实验过了,那两个怪物的毒无法穿透d级防御道具。” 楚云谦看着他递过来的c级道具“那你为什么要给我c级的?” 张航远颇不好意思地挠头“因为那张d级的我自己已经用掉了,我等级比较低,道具比较少,现在只有从组织里领的c级道具了。” 这倒是让人意外,如果没记错,他这个等级的组织成员只能从组织卡槽里带一张进本,按照他的说法,他现在就只有一张卡了吧?这就那么轻易交出去了? 楚云谦现在正好需要防御道具,他接过那张卡,然后挑了张比较实用的攻击道具递给他“谢了,不过我也不白拿你的,这就算交换了。” 张航远本来还有点肉疼,但见大佬这么讲究,他赶紧接过那张c级攻击道具,毕竟对于他来说,在副本里,没有道具还是很没有安全感的。 问了一下,他得知这张卡是楚云谦自己的,那岂不是说这张永久性攻击道具出了副本后不会被组织收回?! 虽然很不舍,但张航远还是决定提醒大佬,他交换出去的那张卡是组织的,会被回收。 然后就见楚云谦一笑,表示他知道,但换都换了,就当是给他的诚实的奖励。 反正楚云谦那些卡都是楚枭随手抽出来的,大把的是,他也用不着,卖个人情刚刚好。 不明真相的张航远感动得稀里哗啦,他只觉得自己全身血液上涌,心脏砰砰直跳,感觉自己可以立刻为大佬当牛做马、肝脑涂地! 唔……大佬笑起来还挺好看…… 一旁只是手慢了一步就痛失一个亿的高程:…… 不是,你脸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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