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覆巢（三）败兵

果然犀利无比，其疾如斯！ 这无疑是乌兰射雕手布克撒力的杰作！ 上任伊始的乌桓突骑新任千夫长乞那赫，其最后的意念被迅疾如电的第三支箭矢所终止。 白羽箭矢深深钉入乞那赫的额头，将其身躯带着向后翻倒轰然跌落马下。 随之跌落黑暗深渊的，还有他眼神中深深的不甘与不忿。 乞那赫再无机会看见，自己曾刚刚执掌大权的乌桓突骑，在嗔目失色的恐惧喧哗声中，被裹挟着雷霆之势的乌兰骑军，以摧枯拉朽般的义无反顾，轰然撞进了仓促间的列阵。 再次迸发出震天的巨响，战马的悲鸣与骑士的哀嚎声交混杂着冲天而起，五百余人的薄弱阵列随即被乌兰部骑军无情地撕扯开，同时在血肉纷飞中迅速穿透！ 乞那赫部的残余顿时阵脚大乱，整个阵列随即雪崩般瓦解。 目睹千夫长在两军对撞之前便被射雕手连珠三箭射死，乞那赫所部已是士气骤降，一片哗然。 随着阵列最后一层人马被乌兰骑军以悍猛的突击冲撞所凿穿，余下的乌桓人惊惶失措得打马四散奔逃，便如炸了窝的蜂群一般，不问方向与去路，只求远离乌兰人舍生忘死的迅猛冲击之势。 大批崩溃逃亡的溃卒慌不择路，却将随后尾追而来的五百友军阻挡在了身前。 这是那支奉峭王之命前来阻截追击乌兰骑军的半支千人队。 带队的千夫长眼见蓄势的一击被自家散乱的败兵所阻，虽暴怒如雷也无济于事。 怒斩身旁两名抱头鼠窜的败兵，千夫长望着奔驰如飞的乌兰骑军势不可挡，心底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不远处被击溃的乌桓突骑的喧嚣扰动，随即波及到峭王苏仆延许下重赏的那最后五百骑军，原本就军心不稳，在峭王亲信率领下迎击同为昔日袍泽的来袭之敌，此时见又个一千人队被击溃、被重创，皆在策马迎敌时瞻前顾后，而两军之间的距离此时只余不足百步…… 茂叔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到附近的战况于己有利，遂灵机一动高声呼喝道：“杀峭王！其余不论！” 身后紧随的乌兰部落勇士见到自己部落的兄弟们连续摧破两支千人队，士气随之高涨到顶峰，皆放开嗓门跟着齐声呐喊：“杀峭王！其余不论！” 赎死营的乌桓降卒见战局陡然突变，也热血沸腾得高声大喊：“杀峭王！其余不论！”能够与昨日的袍泽避免你死我活的厮杀，所有人都正中下怀。 对面的兄弟，降了吧！赎死营的士卒确实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百步距离瞬息即至，彼此间已可以看清须眉相貌。 两股人数不相上下的骑军在双方的兵锋即将碰撞之际，茂叔见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五百乌桓突骑的锋矢边缘，忽然向左右分为两股，斜刺里避开了对冲的赎死营，也接连带走了在后策马相随的袍泽，仅余队列中间一些稀稀拉拉的峭王亲信，还有些尚未及做出选择的以及决心死战到底的乌桓突骑。 茂叔的那句话压垮了大部分心理不堪重负的乌桓骑军，真正面临生死抉择之际，并无多少人心甘情愿为峭王苏仆延战死。 下一刻便是接踵而至的无数刀光起落与长矛突刺，汉军与乌兰部勇士对待负隅顽抗之辈自然不会手下留情，而赎死营的乌桓降卒们为了斩获军功，举起森寒的弯刀时也是冷血酷烈。 一阵刀光闪耀及短促的厮杀，散乱不成阵型的对手无谓地挣扎两三下，便被密集的骑阵高速交错而过时一扫而空，只留下一路血淋淋的尸体。 茂叔的身上溅满了血污，手中染血长刀一指，大喝一声，马不停蹄得向不远处黑狼尾旌旗下的峭王苏仆延冲去。 队尾的赎死营将士心有不忍，有人对着闪避开的那些乌桓骑军放声喊道：“跪降不杀！晚了悔之莫及！”随即策马如风驰过。 左右分开得以幸存的数百乌桓突骑彼此面面相觑，望着中间被狂风扫过一般的狼藉与满地尸首，一些人面色惨然打马掉头而去，各自奔向自己部落所在的远方。还是趁早归去吧！这同族的兄弟相残委实过于残忍。 另一些人萎靡不振得翻身下马，虽未跪倒在地，却扔了兵刃席地而坐，摆出一副放弃抵抗等待汉军收拢的姿态。 就在此时，代表峭王苏仆延的黑狼尾大纛倒下了。 在那前去阻截奇兵突袭的五百乌桓骑军大部分选择了避战之际，峭王苏仆延便知大事去矣！ 三千乌桓突骑，被不足一千的乌合之辈各个击破，难道是天神不再眷顾我黑狼乌桓？ 心中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且惊疑不定，峭王苏仆延见势不妙时，其转身逃亡的决断却未有丝毫的犹豫。 苏仆延放弃所有部属策马奔逃之际，大旗便已颓然倒下。 执着如此高大的旗帜根本无法策马疾驰，掌旗的乌桓骑兵更是当机立断将其抛下，尾随峭王苏仆延的背影亡命狂奔。 大旗倒下之际，整个战场之上一片哗然，四面都响起“峭王逃了！”的惊呼声与欢呼声。 分布战场各处的几股乌桓骑军虽死伤惨重，但是还残余两千余人，此时皆目瞪口呆得望着那惶惶奔逃的背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败了？！ 在乌兰部落骑军射杀乞那赫并击溃其阵列之后，高旭断然下令渡河攻击。 为对岸惊心动魄的骑军大战所鼓舞振奋，就连一旁裹创的汉军伤兵都挣扎着爬上马去，跟随高旭、燕大等准备反冲击河滩，尽快渡河加入到对岸的追亡逐北当中。 满心以为渡河时也要经历一番血战的汉军，却惊见对岸的乌桓突骑纷纷做鸟兽散，不时有惊呼声传来“峭王逃了！” 不住地打马狼狈逃窜，峭王苏仆延频频回首，见身后只有十余骑尾随相伴，心下不禁戚戚然，无论如何想不通自己三千乌桓突骑，如何便如雪山崩塌一般不可挽回。 对方兵力眼见只有七八百人，哪怕加上叛变投敌的乌桓骑军也才堪堪过千而已，却将三千大军势如破竹一般摧枯拉朽，几个冲击之下，自己麾下的人马就如同炸窝的蜂群般四处溃散…… 而这辽水左岸，视野中那碧绿接天的大片草原上，已是处处洒满了鲜血，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待某回返大营后，向麾下的千余部落发出加急檄令，再度征召起一支大军，亦可做殊死一搏！此恨不消，此战未完！ 再不济，那辽西乌桓丘力居也可派人前去求援，索性与叛军捆绑在一处，联手合兵纵横草原，寇掠汉境，总有报仇雪耻的一天！南匈奴一直蠢蠢欲动，是不是也可联络一番，将战火燃得更猛烈一些，令那大汉朝廷四处灭火、焦头烂额，自己亦可寻机再度坐大！ 一路埋头只顾亡命奔逃，峭王苏仆延惶惶然之余却已是心机百变，将日后诸般反败为胜的可行之策都思量了一遍。 败退的速度远远超过领军浩荡前进的速度，正在草原上仓惶逃窜之时，身后早已无追兵，战场的喧嚣也早已消逝不见，恍若噩梦般的场景远远得抛在脑后，峭王苏仆延回首放声怒吼：“待我回营重整强军！卷土重来之时，便是尔等身死族灭之日！” 此时却听身旁一名亲信失声叫道：“峭王大人！快看那边！” 峭王苏仆延的豪情壮志被打断自然是极为不悦，冷颜转首向前眺望，却刹那间惊得呆若木鸡。 远远的还在十余里之外，在辽东乌桓盘踞驻留的大营方向，突然在天地间有一股淡淡的黑烟袅袅升起，紧接着便是更多的烟束冒出，逐渐在半空中汇集成一团浓重的灰黑云团，久凝不散，随风渐渐向偏南方向缓缓飘动。 大营有变！大营遭袭了？！那汉狗与乌兰部竟然还有后手？！ 胸口猛然一阵剧烈涌动，苏仆延的激昂满怀荡然无存，瞋目结舌望向那团烟云，耳畔似乎依稀听见了陷入火海的大营内，此时正哀嚎一片…… 再忍不住，喉头一股腥咸热血脱口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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