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在初春的草原上依然强劲有力,吹在牧人的脸上仍然让人无法忍受。一群衣衫褴褛的牧人在春寒料峭中艰难地行进着,去冬的积雪已经融化,将这片没有路的草原滋润得松软无比。马匹和其他体型较大的牲畜的蹄子踩到松软的泥土里,再想迈出下面的一步,就要费好大的力气。 人亦然。 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处高地,有经验的牧人会发现这处山包是今晚扎营的好地方,为首的中年男子大手一挥,人群拉着破败不堪的车辆顿时像提前安排好的一般朝不同方位散去。片刻功夫后,一个个帐篷在这片山包上耸立了起来,随着帐篷立起来,袅袅炊烟也从帐篷中飘散了出来。 “唉,又是这些烂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山包中央处较大的那座帐篷中,一名年轻的男子看着仆人送上来的晚饭,埋怨道。 “噗,噗,噗,什么味道啊,怎么连盐都没放。”饿极了的男子往嘴中塞了一块肉,一股腥臭味瞬间填充了整个口腔,男子一时忍不住,将嘴里的食物吐了个干净。 “首领,部落里的盐都用完了。”仆人躬着身子,小声地说道。 “唉!想我达沃部落,昔日也是草原上强盛的部落,怎么短短半年时间,沦落到如此地步?我达利温有愧于祖先有愧于父亲将首领之位传于我啊,早知如此,我还和二哥争什么争啊,这位子烫屁股啊!唉!”自称为达利温的青年男子,一脸颓然地望着帐篷顶,默默地坐着。 “首领,你怎能如此想?”帐篷的门帘被人从外面挑起,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且不说你争不争这首领之位,你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已经失踪半年,如果你不坐这位子,你那哥哥又找寻不到,我们达沃部落恐怕会更乱。棘突那帮人早就对你们家族掌控达沃部落心生不满,你哥哥在他们照样会将达沃部落挑拨得四分五裂,老首领将位子传给你只是个借口而已。”高大的男子说着,便坐到达利温的下首位置。 “吉达兄弟所说我也知道,可是……我自幼不善骑射,对于这首领之位更是从未想过。都是你们这些兄弟整日说我那哥哥过于好战,会将我达沃部落带入万丈深渊之中,为此我才想和他争一争,没想到 却是这样一个局面。对了,失散的部众收拢得怎么样了?”达利温坐直了身子,望着这位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结拜兄弟说道。 “忠于老首领和你的部众尚有三成未收拢,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忠于赤温的部众,有一部分人和棘突离开了,不知所踪,剩下的也是一些随风倒的家伙。总之,比老首领的时候部众少了四成,我达沃部落元气大伤啊。”被称为吉达的男子黯然说道。 “唉,这个时候就怕那棘突投向别的部落,尤其是那些往日的死对头,要是带着那些死对头来狠狠地给我们一下,我们达沃部落恐怕就此要从这草原上消失了。”达利温担忧地说道。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现在最麻烦的是那些冻肉开始腐败了,今日部落里的盐也彻底用完了,便是连我这帐中一粒盐也没有了。部落里的老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孩童们也陆续地因缺乏谷物和盐开始生病。唉,我这头都要大了。吉达兄弟,你没有什么好办法?” “你哥哥去岁带走的那四十二名勇士可都是我达沃部落最能征善战的人,倘若他们在的话,定能从那些华族人的村落中抢来一些谷物和盐。即便无法从华族人那里抢,从别的部落那里也可以抢。可是这四十三人一去不复返,棘突又带走了一部分人,目前部落里这些勇士可不敢再撒出去冒险了,一旦真的有敌人,这些勇士还要用来御敌,否则没有勇士保护的部落是无法存活于大草原的。唉,我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实在不行,只能派人前往沭河部落借点谷物和盐。可是这一来一回即使是快马也要二十天,恐怕又要死很多人啊。”吉达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首领,快去看看吧,呼鲁家的孩子全身浮肿,浑身无力,恐怕凶多吉少啊。”帐篷外面,仆人大声地喊道。 “唉,去看看吧。呼鲁和你我都是好兄弟。他们家的孩子才九岁,长久不吃谷物和盐,前几日就病倒了……”达利温说着起身,和吉达先后出了帐篷,朝呼鲁家的帐篷走去。 呼鲁家的帐篷内外已经围满了人,这么多人,并不是都含着同情的心来呼鲁家,绝大部分人是因为此时自己的家里有和呼鲁的儿子同样症状的病人,大家围过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见达利温和吉达走来,纷纷让开了一条路。忠于达利温的人用期待的眼光望着年轻的首领,希望达利温能想到改善目前局面的办法,而那些忠于赤温的人,则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达利温,大有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感觉。 “首领,求求你,想想办法吧,孩子才九岁啊。”呼鲁家里,呼鲁抱着脑袋蹲靠在帐篷支柱上,呼鲁的女人抱着气息已经极其微弱的孩子,悲伤地祈祷着。见达利温进来,女人抱着肚子胀成鼓的孩子膝行过来,匍匐在达利温脚下祈求着。 达利温蹲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孩子的脸颊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弹性,变的如同一块泥土一般,按下去,便是一个坑。“今日便派人去沭河部落借谷物和盐,大家再坚持几日。”达利温起身朝帐篷内外的人大声地说道。 “哼,去沭河,快马来回二十日,估计到时候部落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吧。达利温,这首领之位本来是属于赤温的,你篡改老首领遗愿,不等赤温回来继位,自己先篡了位,看到了吧,现在这一切都是上天惩罚你的。惩罚你也就算了,为何要带着我们这些部众遭殃?”人群中一名矮壮的男子高声说道。 “扎合,你要做什么?难道你也想学棘突一样作乱吗?”吉达朝叫扎合的男子走去,边走边厉声喝道。 “大家这是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吗?紧要关头不一起想办法,难道非要折腾得让我达沃部落灭亡才甘心吗?”人群中颤颤巍巍地走出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乃是达利温的亲叔父,上一任首领的亲弟弟。 “老首领的遗愿虽然只有达利温和吉达二人在场,但老首领活着的时候多次给我说过二子赤温性情暴躁、不懂谋略、极其好战,不适合将来继承首领之位。并且赤温失踪半年,老首领早就做好了其已经战死在外的心理准备。这话此前棘突叛乱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今日我再说一次,达利温的话是真的。以后所有部众都要服从达利温的统领。” “好,就算他的话是真的。现在怎么办吧?沭河部落离我们二十天的路程,二十天有多少人要死掉,如果达利温不能解决此事,我无法服他。”扎合大声嚷嚷道,带着一帮对达利温不服的人离开了呼鲁家。 “首领,我没事,孩子的事是上天注定,怨他命不好。”往日铁骨铮铮的汉子,被命运彻底地击垮,声音也沙哑了,腰杆子也塌了,看的人无不唏嘘。 “首领,达邦兄弟回来了!”外围负责巡逻的马队大声通报道。 “哦?达邦兄弟回来了,他们肯定从华族人那里抢来了谷物和盐,呼鲁,孩子有救了。”达利温挥舞着拳头,朝远处由远及近的马队迎了过去。 “嘶,去时近三十多人的马队,怎么剩了一半人了?”看着在营门口停下脚步的马队,达利温的心沉了下来,尤其是大部分的马背上空空如也,想来收获定然不多。 “首领,我们回来了。我们在这大草原上找了你们近二十天,终于找到你们了。”达邦远远地单膝跪地朝达利温见礼道。 “达邦兄弟快快请起,这一路辛苦了。”达利温上抓着达邦的胳膊将达邦从地上扶了起来。 “达邦兄弟,怎么剩这么点兄弟了?其他人……”达利温颓然地望着达邦,茫然地说道。 “哦,是这样的,我们三十人前往南边华族人的地方去看看能不能搜罗点谷物和盐,但是这事以前都是赤温和他那帮弟兄干的活,我们可能没找到正确的路,找到的都是一些已经空了的村落。 后来在一处山谷附近,发现了一个有人居住的营寨,观察了几日,那营寨我们实在是找不到能得手的办法,后来我们四处绕了绕,发现那处营寨确实无法绕开,所以只能继续观察找出破绽来。 结果有一天,那营寨内的人设伏将我和其他两名观察他们的兄弟不费吹灰之力地俘获了。”达邦掏出自己的水袋,“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水,继续说道:“后来等我们醒来,发现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营寨内。他们的首领很和气,但是手下的人很凶。哦,我捡主要的说吧,首领,他们的首领说要和我们合作。” “合作?华族人要和我们鬼方人合作?这事情……”达利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点感觉好笑,但又提起了一丝兴趣。 “对,他说的就是合作。他们那里有一位能说鬼方语的女子,将他们首领的意思表达的非常清楚,说的就是合作。后来我心想管他以后能不能合作,闻着他们那里有谷物的香味,我就尝试着说借两袋粟再借些盐,结果他们的首领让人装了三袋粟和一袋盐。那盐,雪白雪白的,我从没见过那么白的盐。首领你看!”说着,达邦招招手,后面驮着东西的几匹马被牵了过来。 此时边上渐渐地围起了好多人,在众人帮助下,将马背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达邦走到一个麻包前,三两下解开绑缚袋口的绳索,从里面抓起一把盐,朝众人展示起来。 “哇,这么白的盐。”达沃族的部众们齐齐地惊呼起来。 “其他两袋是粟?”达利温惊喜地问道。 “是的,其他两袋是粟。”达邦答道。 “吉达,扎合,这是达邦兄弟带回来的盐和粟。你们二人监督,每家都分一些,分完后来我帐内议事。”达利温大手一挥,围观的部众们兴高采烈地纷纷上前,将三袋物资拖进营中。 “你方才说那华族首领借给你们三袋粟,怎么少了一袋。另外其他兄弟呢?怎么就回来了这么点人?”达利温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悄声地问道。 “乌勒,图鲁两兄弟坠马受伤,另有其他三名兄弟冻伤。我将他们五人安顿在一处山洞里,又派了十名兄弟负责照顾他们几人。所以给他们留了一袋粟和少量的盐,心想等找到首领,过段时日再去迎他们。”达邦答道。 “好,没损失人口就好。走,你随我一起进帐。”说着便转身朝自己的大帐走去。 随着粟和盐分到各个帐篷,尤其是家中有因长期缺乏谷物和盐而导致身体出现异常的病人的家中开始发出欢呼声,之前还死气沉沉的临时营地内,渐渐地开始生出了一点生机。 约摸半个小时后,达利温、吉达、扎合和其他几名代表各个势力的骨干齐聚在达利温的大帐中。 “呼鲁兄弟那里怎么样了?”达利温看了看吉达,问道。 “呼鲁兄弟那里我最早便送去了些盐和粟,等我和扎合将盐和粟分完路过他们家的时候,他的女人已经给孩子喂过盐水,正在熬粟米粥。这一阵应该给孩子喂过粟米粥了,孩子能不能挺得过去,就看今晚了。”吉达答道。 达利温看了看在座的几人,开口说道:“好,那我们开始议事。达邦兄弟,你将今日营门前对我讲的事再给大家说一遍,大家一起议一议,看看这件事我们该怎么办?” 达邦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重新描述了一番,大帐内陷入了沉寂当中。 合作,这样的事从来没有在鬼方人的脑海中出现过。鬼方人的生存法则就是从华族人那里抢夺,从敌人那里俘获。最多便是一些有血缘关系的部落之间借用物资,之后再按期偿还便可。总之除了游牧外,便是掠夺。现在姜林抛出了一个合作的词,让达沃部落的这帮人着实摸不清虚实。 “别的先不说,那华族人的盐确实是好,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白,如此细,如此纯的盐。刚才我尝了一口,一点苦涩味都没有。真想好好去看看那华族人到底是怎么制出这么好的盐?”吉达回味着嘴里的咸味,激动地说道。 “吉达兄弟说的不错,以往我哥哥带人从华族人那里抢夺过不少的盐来,虽然每次抢的盐品质都有不同,但总的来说苦涩味伴随着咸味,勉强可以入口。而沭河部落那里提供的盐虽然苦涩味淡一些,但是因为他们的盐池位于大河边上,所以那盐总是有一股泥土的味道。而这次达邦兄弟带回来的盐,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好。”达利温起身,吮吸了一下手指上的咸味,幽幽地说道。 “首领,还有那粟。达邦兄弟只说借两袋粟,那华族人首领竟然主动出借三包粟,可见其村落谷物存量很大,否则怎能这么大方。如果我们能设法杀进去,抢夺所有的谷物和盐,那我们达沃部落可过很久的好日子。”吉达兴高采烈地说道。 “吉达兄弟,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华族村落的入口设在一处山谷的入口处,入口建有高大的墙。华族人站在墙上可使用弓箭、落石对入侵者进行反击。我和乌勒,图鲁三兄弟光是琢磨那堵墙便琢磨了好几天,始终没有找到好的办法。如果要强行突破的话,恐怕要付出很多兄弟性命的代价。” “另外我们对那华族村落的实力并没有摸得很清楚,出进那华族人都给我们三人蒙了眼睛。倘若那华族村落内部的人数远远多于我们达沃部落,等我们突破那墙进了村落,恐怕已经没有能力抢夺任何东西了,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啊。”达邦起身,朝众人一边分析一边说道。 众人正听得入神,大帐的门帘被人从外面挑了起来,呼鲁挺着腰杆走了进来。“首领,我儿子他醒了。”进来后,呼鲁对达利温行礼后说道。 “啊,这是好消息啊。”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这华族人的盐还真是好东西啊。”达利温幽幽地说道。 “哦,对了,那华族人的首领后来离开后,留下一人与我交流,那人对我们鬼方部落好像非常熟悉的样子,知道我们是去那里抢夺粮食的。还说要放在以往,肯定会将我们几人处死。但是他们的首领是真心的要和我们合作,所以才没有伤我们几人。据此看,那首领应当不会说谎。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与他们交流一下,看看他们的首领所说的合作到底是什么意思。”达邦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 “倘若能够解决谷物和盐的问题,确实值得一试。但是那华族人肯定不会白白将谷物和盐赠送给我们,定是要从我们这里拿点什么过去。但是我们现在能给他们什么呢?”一直闷着头没出声的扎合冷静了下来,仔细地想了想,朝众人说道。 “扎合兄弟说的也非常在理。我们部落现在什么都没了,除了这些人口,什么都拿不出来了。不过我真的想知道那些华族人到底想做什么?这样吧,我和吉达兄弟、扎合兄弟,以及达邦兄弟去一趟那华族人的村落,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呼鲁,你组织人还是按原计划去沭河借谷物和盐。”达利温拿出自己当首领的架势,开始发号施令。 众人因为刚分到盐和一些粟,心中微微安定了些。尤其是扎合,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了如果达利温解决了盐和谷物的问题,他就服从达利温的领导。虽然这批盐和粟虽然少的可怜,但总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扎合的心中也默认了达利温的命令。 是夜,整个鬼方人营内家家户户都收到了命令,明日起在此处长期驻扎。 第二天一大早,达利温率人朝南进发,呼鲁则带人朝西进发。鬼方人营内因为病人的情况好转气氛也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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