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武叔侄俩便在柴家庄定居下来,经过安道全的诊治,石武的身体确是气血两亏,加上常年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已是岌岌可危,若是再晚两年,就是神仙也难挽回了。经过大量名贵药材的施用,又通过两个月的悉心调养,石武面色微微好转,安道全再次把脉的时候才表示已经转危为安,但想平复如故还得慢慢补足身体亏空才可。 石武感觉身体里的力量已恢复到原先的三、四成,便再也闲不住了,想要做点事报答柴进的救命之恩。 次日清晨,石武将庄客召集到一起,开始教授他们军阵中刀盾兵常用的破军十六式。庄客们开始并不服这个干瘦的老头,但当石武轻松撂倒五个略有武艺的刺头后,众人方才心服。 随后,石武一招一式的教导庄客们,连着三日,四十余庄客才都学会招式,皆下来就需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将招式全部融会贯通。 柴进见本来如一盘散沙的庄客们,渐渐有了些铁血之气,便知道自己捡到宝了,对石武更加敬重,日日好酒好肉招待石武叔侄俩,为了能使他早日康复,各种上了年份的药材更是不要钱似的撒下去。 石秀见叔父在柴家庄已站稳脚跟,自己依然白吃白住,略有些丧气,这一日练完刀法,便在演武堂四处闲逛。然后发现庄客中多了几张生面孔,又仔细点了下人数,发现总数却没变,石秀眼珠微转,对这事便上了心。又过了几日,石秀便发现其中的猫腻,庄客的总数始终没变,但是少了一些练得好的,多了一些新面孔。石秀心有疑惑便将此事告知叔父,石武却不在意的说道:“这么大的庄园肯定不止眼前这几十号人,多的可能是在外办事的人,少的可能被派出去了。” 石秀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反正闲来无事,便把多的人和少的人都记了下来,这样又过了一个月,总人数竟然超过了三百,这下子,石秀按捺不住了,找到了柴进这里。 “哥哥是在谋划什么大事吗?难道信不过兄弟?”石秀从来不是怕事的人,他担心的是无所事事,混吃等死。 柴进笑着答道:“兄弟发现了?比我预期的日子早了不少,看来兄弟果真心细如发,就是不知胆量如何?” “哥哥何必激我,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哥哥吩咐一声,兄弟我皱一下眉,就算不得真好汉。”石秀横眉立目,言语铿锵有力,不算高大的身材却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气概。 柴进闻言心中一喜,却面不改色,遂将先前坠马之事以及对绿林的规划全盘拖出,只是隐瞒了梁山之主的身份和拉皇帝下马的最终目的。 本就性如烈火,嫉恶如仇的石秀听的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直接操刀做了那些营营苟且之辈。又对柴进的未雨绸缪,深谋远虑心悦诚服,感觉跟着这样的大哥不愁没个奔头。而且更令石秀心潮澎湃的是,他这身本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柴进见石秀一脸期待,加上他也静极思动,说道:“兄弟今日回去收拾下行礼,明日晚上咱们一起前往蓟州。” 石秀连忙应下,见柴进没有其他吩咐,便轻声退下。 柴进的思绪却飞向了遥远的北方,此时完颜阿骨打已经开始伐辽征战,辽宋却还没有正视这个日后的大敌。柴进此去北方需要开辟出一条长期可盈利的商路,顺便结交一些北方的豪杰。但是他心中有个坎一直过不去,之前有开源的想法后,柴进心中有三策,上策:在金辽开战后,用粮食、盐铁资助完颜阿骨打,换取金银和马匹;中策:用茶、酒、布匹和辽国换取金银和马匹;下策:让梁山做无本买卖,取山下为富不仁地主的家产。发战争财对目前的柴进是最有利的,可是他知道金宋日后必有一战,若如今的养虎为患导致日后的尾大不掉,那他岂不是有负于天下汉民,因此柴进犹豫不决。 第二日辰时,冯忠急急忙忙去沧州城广爱堂,将安道全请来,庄上的人便知道柴大官人又病了。果然安道全开完药就走了,对外言称老毛病,安心养上两个月就好了。石武叔侄二人因事先通过气,倒也未露出马脚。 当日晚上,月明星稀,夜阑人静,寒虫奏曲,偶有犬吠。 柴进领着石秀并庄客共十人,众人皆手提哨棒,腰跨朴刀,背负干粮衣物,带足金银,从密道直接穿出柴家庄,也不走官道,只挑人迹罕见的小道,一路向北,朝蓟州行去。 石秀拿着朴刀在前开路,见庄客们都默不出声,怕柴进赶路无聊便搭话道:“哥哥,这一路恐不安生,咱们最好一直晚间赶路,这样可避开些不必要的麻烦。” “兄弟为何这么说?”柴进疑问道。 “白天可能碰上不少剪径的强人,北地百姓不堪重税,又要防备兵灾,收成好的时候都过不下去,今年收成又不好,恐怕要冻死不少人,家里有青壮的十有八九都在做无本买卖,咱们一行人包裹都挺厚,肯定会被当成肥羊。”石秀详细的解释道,心里想着如果不是碰上柴进,也许他早已无路可走落草为寇了。 柴进闻言便吩咐众庄客“这一路就都听石秀兄弟的安排。”毕竟石秀随他叔父走南闯北,江湖经验丰富,柴进也想看看他是否如水浒中一般机敏善变。 石秀面露喜色,抱拳道:“哥哥安心,石秀保大家一路平安。” 一行人,昼伏夜出,渴了饮些山泉,饿了就吃些干粮,偶尔运气好猎到山鸡野兔,也可以开个荤,而且石秀对路线十分熟悉,总能找到山洞和荒废的庙宇让众人歇息。虽然选的山路难走,但一路人烟稀少,也没碰见剪径强盗,因此众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可惜事难两全,花费的时日也长了许多,本来六、七日即可到达终点,如今行了五日,才走了一半行程。 石秀见柴进面色疲惫,也知晓他没吃过这种苦,便建议道:“哥哥,前方不远就到青县了,明日咱们修整一日再出发吧。”庄客们闻言也都赞同。 柴进内心苦笑,知道众人都在迁就他,虽然他也拳不离手,但底子没打好,比不得这些身强力壮的好汉,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许是知道明日可以进城修整,大伙步伐也变得轻快,刚走出两里地,石秀突然放慢脚步,并摆手示意柴进和庄客们停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柴进和庄客们不知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哨棒,静静等待前去探路的石秀归来。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前方黑漆漆的树林传来忽远忽近的“沙沙”声,柴进神色一动,刚准备招呼众人一起进林,却见石秀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柴进瞅他面色不太好看,便问道:“贤弟,发生何事了?” “也是晦气,前面是一乱葬岗,刚才有野狼正在翻尸被我轰走了,只是场面惨烈恐污了哥哥眼,咱还是绕路吧。”石秀知道柴进未曾见过那血肉模糊的场面,怕他在庄客面前露了怯,失掉威严,好心劝道。 柴进并没有察觉到石秀的好意,略带感伤说道:“人死为大,我们既然知道了,就搭把手让他们入土为安,也算积些阴德吧。” 众人皆是以柴进马首是瞻,闻言便准备好火把,一起入林。待离近之后,饶是心硬如铁的柴进也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怪石嶙峋处尽是断臂残躯,有的上半身已被掏空,肠子内脏满地都是,完整的也只余山丘最高处的两具,刺鼻的腥臭味让柴进感觉肠胃好似在翻滚,最为惊悚的是最高处的老妪背靠着枯树,歪着头诡异的笑着,虽然心里不停打退堂鼓,但朝令夕改的事更为不可取,柴进只好硬着头皮吩咐道:“先挖个大坑,将这些没有全尸的归为一处吧,然后再将那两具完整的分别入葬。” 粗劣嘶哑的鸦啼声让气氛阴森凄凉,忙活了一阵子才挖好一大两小三个土坑,柴进、石秀和庄客们用布匹裹住口鼻,也顾不上血肉狼藉,迅速将这些可怜人入土为安。由于条件简陋,也只能用干粮和劣酒当做祭品,待一切完毕,准备用土埋葬的时候,远方突然传来凄厉的喊叫,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冲着柴进一行人来的,众人停下手中的活计,只见一九尺大汉,从林中慌乱的跑了出来。 离近时,柴进方瞧清这人的模样,三牙掩口髭须,面方肩阔,眉竖眼圆,端的是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走马的好汉。只见他踉踉跄跄好似丢了魂一样,边走边喊“娘,你在哪里?” 柴进想起那不敢直视的老妪,心里咯噔一下,果然那汉子看到坑里的老妪后,顿时毛发皆立,悲愤的吼道:“是你们这群强人害死了我娘,都给我拿命来偿。”说完便赤手空拳不管不顾的扑了上来。 “好汉,且慢动手。”柴进刚想解释。 离得近的两个庄客没反应过来,就被那汉子一手一个抛了出去,其余人赶紧用哨棒将他架住,防止他近身伤害柴进,合十人之力方才按住他,柴进暗呼:“真乃神力也。” 见他慢慢冷静下来,石秀在旁忍不住讥讽道:“你这汉子好没道理,你见过哪路强盗杀了人还管埋的,没有我们,你娘连全尸都保不住。” 虎背熊腰的九尺大汉闻言竟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娘啊,儿对不起您,儿没用,连顿饱饭都没让您吃到啊,儿不孝啊。”说完便扒开人群要朝树上撞去,众人连忙拉住他,许是脱力,这人两眼一翻竟昏死过去。 待那大汉醒来,说清缘由后,柴进心中有道不明的喜悲,这汉子原名卞祥,正是原着晋王田虎麾下大将,官拜右丞相太师,被小李广花荣、玉麒麟卢俊义合力所擒,后征讨王庆时一合刺死猛将酆泰,有万夫莫敌的勇武,若不是他多日未曾饱食,加之母亲走失后心急如焚、六神无主,柴进众人焉能如此轻易地拦住他。 卞祥是这山下王家村里的庄稼汉,守着几亩薄田勉强度日,他又不善耕种,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原本凭他的本事,在哪都能混口饱饭,可卞祥甚是纯孝,亦知母亲故土难离,这才困在这小小村庄里,怎奈今年收成不好,官府又增税赋,母亲不忍心再拖累儿子,便和村里另一老者,携伴入山林。 此情此景,柴进不知是思念父母,还是逢场作戏,已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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