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全家人齐齐围坐在前院客厅里用早饭,只有病还未好全的小石头缺席。海西崖宣布了即将回乡的计划,不过他得先在肃州城修整些时日。 他也不提自己新得的差使,只说有许多事要办,比如他们一家从瓜州带回来的羊、马等牲畜和香料、酒等货物,就需要先卖出去,换成财物,才好带着上路;又比如他们如今住的这座私宅,以后他们不打算回来的话,还是卖掉的好,也能多换些盘缠;再比如这些年他们在西北边疆认识的许多故交好友,都需要好好道别,一旦分离,只怕今生都不能再相见了。 谢文载此前早就从刘恪仁处知道了表兄的新差使,知道表兄这些话只是为了掩饰一家人在肃州城滞留的真正目的,并未吭声。马氏早被丈夫说服,自然不会有异议。至于海长安两口子,他们还牵挂着儿子小石头的身体,当然不急着离开。 海长安还高高兴兴地对母亲表示:“香料之类的东西,在肃州怕是卖不上价钱,还不如带回中原再卖,横竖也不占地方。儿子还打算把手头的活钱拿些出来,多购置些宝石、香料、药材什么的,等回了中原再卖出去呢。娘不如跟儿一道进货去?” 马氏道:“这些你们两口子商量就是,额不管。家里这摊子事就够额忙活的了,额懒得再干别的。你若赚得钱来,也是你们自己的私房。” 海长安顿时高兴地应了,一双桃花眼笑得弯起,显得格外眸光潋滟,看得妻子胡氏迷了眼,跟着傻笑起来。 马氏见状,只觉得骄傲无比。她养的儿子,就是这么英俊迷人! 海棠有些没眼看。刚穿越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家这位便宜二叔是个美男子,生得一双桃花眼,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看人一眼,普普通通地露出微笑,也能让人觉得他在四处留情。前几天他忙着照顾生病的儿子,神色憔悴,美色大减。如今儿子病情见好,他好好休息了一晚,便又容光焕发起来了。 海棠在便宜二叔身上扫了一眼,就转头看向了小哥哥海礁。 海礁对爷爷的决定并不满意。他恨不得今天就带着全家离开肃州,如何还能再等上那么久? 吃完早饭,他就追着爷爷回了三进院。 海棠没有跟上去,反倒留在了二进院里。她先去探望了小石头,他果然已经好了许多,能说能笑,只是仍有咳嗽。二婶胡氏似乎被儿子前些天的病重吓着了,如今根本不敢让他出屋子,生怕他又吹风着了凉。不过小石头是个活泼性子,哪怕一直咳嗽也按不住他那颗向往自由的心。胡氏为了安抚住小石头,只得让丈夫出去买些小玩意儿回来哄孩子。 海长安笑着出去了。 海棠陪小石头玩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她瞧了瞧三进院的正屋,海西崖与海礁的对话还未结束呢,她便又转头去寻祖母马氏。 马氏正跟崔伯崔婶夫妻商量卖羊马的事:“马就全都卖给肃州卫了。崔忠知道该找谁,只要价钱差不多就卖了,咱家就没指望靠这个赚钱。羊也卖卫所的厨子去,额们只留两只自家吃。” 崔伯应了,马氏又开始与崔婶商量在城里买粮食肉菜的事。 海棠在旁听了一会儿,大致了解了肃州城里的物价水平,正打算回三进院去,就听到前院传来海长安的高声质疑:“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我们家门前徘徊?” 回答海长安的是个陌生的男声。海棠跑到前院去,隔着大门听他们说话,那陌生男子向海长安解释,因为进城的瓜州移民里查出了沙盗的探子,所以肃州卫要彻查先前已经进了城的人,以防当中还有沙盗漏网。 海长安冷笑:“我们家也算是肃州卫的人,卫所要查沙盗的探子,又怎会找到我们头上?你该不会是哄我的吧?你当真是肃州卫的?是哪位将军麾下?” 那人打着哈哈,含糊蒙混过去,就迅速离开了,根本没提自己到底是哪位将军的部下。 海棠打开门将海长安迎了进来,海长安还一脸的不豫:“这人莫名其妙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正要回身关门,就看到一个熟人来到自家门前:“成复?你今儿不当值么?”还回头笑着让海棠向对方问好,“这是斜对门的王叔叔,棠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 小海棠不记得的事,大海棠当然也不会记得。不过她认得这青年武官打扮的男子,正是昨日进城时,她看到二叔海长安与之说笑的人,似乎也是帮忙从城里抓药给小石头的故交。海棠甜甜笑着向对方问好:“王叔叔好。” “棠棠好,都这么大了,有空到家里来玩呀。”王成复冲海棠笑笑,便对海长安挤了挤眼睛,“你们家有客人。” 海长安怔了怔,便看到好友回身招手,随即便有个陌生的男子从王家门里探出头来,左右望望,确定周围无人,方才走了过来,迅速闪身进入海家大门。 这人也是武官打扮,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袱。 他向海长安行了个礼:“某是奉顾将军之命,前来给海大叔送东西的。不知海大叔可在家?” 海长安一脸茫然,海棠却迅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他是替肃州卫的周三将军与顾将军等人,给海长安送账簿来的吧? 他既然是来海家的,为什么要跑王家去?为什么要让王成复来敲海家的门,确定周围无人才进门?方才那个在海家门前徘徊不去的男子,是否跟他有关系? 海棠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也不多说什么,只道:“爷爷在家,我这就去喊他。” 她跑回了三进院,正好爷爷海西崖在训斥海礁:“你只顾着自己伤心,就嚷嚷着要走,怎么不替家里其他人想想?!你弟弟的病还没好呢,如何能远行?你就不怕他在路上病情加重?!你阿奶也记挂着你爹娘,你就不能让她在这宅子里多住几日,留个念想?!你也大了,不能再象小时候那样任性胡闹,赶紧给我出去!” 海礁有些狼狈地掀起帘子走了出来,抹了一把脸,眼圈红红的,似乎哭过了。 海棠见状,便进屋把前院来客人的事告诉了海西崖,海西崖听说是顾将军派来的人,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顾不上教训孙子,匆匆往外走去。 到二进院时,刚得了消息的谢文载表叔公也加入了他的行列,两人并肩往前院走。 海棠目送两位长辈离开,回头冲海礁招了招手:“哥哥,你过来。”示意他随自己进东厢房。 东厢曾是他们父母的住所,他们小时候都曾在这里住过,自然颇为熟悉。 海棠拉着哥哥进屋,反手把门关上了,便将他拉到屋里远离窗户的地方,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非要劝爷爷早些离开肃州城?” 海礁抿了抿唇,没说话。 海棠又问:“是不是跟你先前说……肃州城会被敌军攻破有关?” 海礁全身一震,惊愕地抬头向小妹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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