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崔家危局（二）

阿父沉痛道：“荀文若是我们冀州士族的杰出代表，作为曹操统一北方的首席谋臣和功臣，被称为‘王佐之才’。” “他居中持重达十数年，处理军国事务，最令人敬佩的是忠于汉室，被天子和群臣敬称为荀令君。” “他在建计、密谋、匡弼、举人多有建树，被曹操称为‘吾之子房’。举荐了钟繇、荀攸、陈群、杜袭、戏志才、郭嘉等大量人才。” 我恍然大悟，诧异道：“原来挟天子以令诸侯是荀令君提出来的？” “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要用自己的脑子想问题。” 阿父用扇子又敲了敲我的脑袋，语气慈爱，略带责备。 “阿父，愿闻其详。” 我不好意思的歪着脑袋问道。 “荀令君最初提出的是，迎奉天子以令不臣，深根固本以制天下。” “后来随着势力的不断壮大，曹操逐渐背弃了匡扶汉室的初衷，开始封公称王，取代汉室野心逐渐显露。故而变成了挟天子以令诸侯。” 阿父解释道。 我思索了一会，说道：“听闻曹操多疑嗜杀，杀人如麻。杀人有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伴君如伴虎，孩儿深为你的处境担忧啊。” “毛玠孝先公和阿父您，同为曹操任司空时麾下的东曹掾、西曹掾，一起主持选举。” “所选用的人，跟你俩一样，俱是清廉正直之士，即使在当时名声显着，如品行不端，也始终得不到推举。” “你们为人严肃，敢于直谏，不徇私情，即使是曹丕的请求也不妥协。” “连曹丕都敢得罪，可想而知，你们任内得罪的人有多少。故而，包括曹丕，想置你们于死地的权贵数不胜数。” “孩儿窃以为，阿父耿直有余，正如陈群所言，自保智谋不足，必须小心谨慎才是。否则大祸不远矣。” 我忧心忡忡，深以为然。 “阿瑜之言，实在令我刮目相看。吾思来想去，如今形势正如你所言。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为父确实改不了这个性格。” 阿父颇有同感，颔首道。 “建安十年，曹操在平定河北以后，久闻吾之名声，于是征辟我为别驾从事。兴高采烈的感叹获得了有三十万人口的大州。 “我当时头脑一时发热，也许是为了出名。竟然当众说：现在天下大乱，袁氏兄弟互相征讨，冀州百姓曝尸荒野。没听到曹公您解救百姓疾苦，却去计较军队数量，把这当成最重要的事，这难道是冀州百姓们期盼的吗？” “我的一番言论让曹操肃然动容，立马收起了笑脸，向吾表示歉意。记得当时宾客都大惊失色。” “想想现在十分后悔，估计从那时起，曹操就开始猜忌吾了。” 阿父喝了一口茶，皱了皱眉，不知是茶水苦涩，还是心里苦涩。 也许两者兼有，只有他心里最清楚。 “曹操此人，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权势越重，威势益盛，面子就更容不下别人半点损害。” “他当时被你打脸，为了在众人面前显示其心胸开阔，于是表面上恭恭敬敬向您道歉。 “其实他是非常尴尬，心里非常不爽。毕竟其私心被您毫不留情当面点破，成就了您的仁者名声，却损了他的颜面。毕竟曹操是胜利者，而您是袁绍的旧臣。” “树要皮，人要脸。谁也不想被打脸。证明曹操已同阿父心生芥蒂。” 我非常担心的看着脸如沉水的阿父，分析道。 阿父长叹一声：“为父本来以为曹操是位心胸开阔的明主，谁知道也是个心怀鬼胎的暴君。” “想当初，他当上丞相，命吾为东曹掾属征事，授职文告说：您具有伯夷的风范，史鱼的耿直，贪夫因敬仰您的大名而变得清廉，壮士因崇尚您的名声而更加勉励自己，这是可以作为时代表率的。所以授予东曹之职，你去履行职责吧。现在看来是假惺惺的说辞。实在是令人讨厌。” 我苦笑道：“曹操本来就是个，反云覆雨的真小人伪君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白脸奸雄。所以，您以后可要小心行事，免得被他抓住把柄祸害您。” 阿父苦笑道：“谁说不是呢？说到这，吾又想起一事。” “曹操统一北方后，声威大振，各游牧民族部落纷纷依附。匈奴派使者送来大批奇珍异宝，使者请求面见曹操。” “也许出于树立国家形象、征服远国之考量。曹操竟然苦心孤诣地让为父冒充他，就因为我崔季珪，生有一副虎目虬髯、声姿高扬、威风凛凛。” “我不敢推辞，只好屈就代曹操接见使者。我正中端坐，接受了匈奴使者的拜贺，曹操却扮作侍卫模样，手握钢刀，挺立在坐榻旁边。” “接见完毕后，曹操派间谍去问匈奴使者印象如何。使者不假思索地说：魏王俊美，丰采高雅，而榻侧捉刀之人气度威严，非常人可及，是为真英雄也！” “曹操闻言，毫不犹豫的诛杀了使者。” “他真的是心狠手辣！” 阿父心有余悸，叹道。 我接过话题，笑道：“曹操乃奸雄，当然知道他自己跟手下臣子，在外人眼中在气度和风度上是有差别的。” “那人能在短暂的会面，看出捉刀人才是真英雄。以曹操多年的识人经验，判断那位匈奴使者绝非凡人。留下他，对曹魏来说是个祸害，故而曹操当机立断杀了他。” “此事足见曹操足智多谋，狡猾多疑，胸怀大志，雄才果决。” “但孩儿也从侧面看出，曹操再一次迁怒记恨于您。” 阿父诧异道：“这又从何说起？” 我笑道：“因为您高大俊美，而曹操矮小丑陋。与您相比，曹阿瞒相形见拙，自惭形秽。以他极度自尊又极度自卑的性格，必定会嫉恨。” “希望阿父您以后凡事小心，特别是跟曹操这头大老虎打交道时必须慎之又慎。稍一不慎，就会被其反噬。” 说到这，我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叩拜道。 “阿父，您是我在世上的依靠，千万不要再顶撞曹操，不能再出事了。” “听孩子一声劝，不要再坚持您的清高和耿直了，尽量圆滑一点，世故一点” “因为这是个乱世，您遇见的不是明主。” “一旦冒犯了曹操这个雄猜之主的专权，必定会遭到其杀害。须知，清介之士不遇仁主，过刚易折，实在可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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