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爱人的头颅（上）

黄元一行虽然带着庞氏，不得不放慢速度，但还是很快赶到了位于马鸣阁的黄保部大营。 黄保战死筹笔驿，麾下残军在其部将邓贤、吕常的收拢下，退回了白水。不过众人因为之前诸事，并不信任赵韪，所以不在白水关驻扎，而是在马鸣阁栈道东面单独设营。 吕常、邓贤二人都是南阳人，东州难民出身，对黄保颇为忠诚。而吕常更是黄保亲手从小兵中拔擢而起，平日里只认黄保，若非有更稳重的邓贤拦着，他就要带人找赵韪要个说法了。 黄元赶到马鸣阁时，二人带着残存诸将出营迎接。 见到黄元母子，吕常便跪在地上说道：“夫人，少郎君，我等未保护好家主，罪该万死。” 吕常说着，便哭了起来。他出身寒门，流落巴郡时差点饿死，若非有黄保信重，早就成了枯骨一具了。 其他众人，也纷纷流泪。这支部队多是从三辅和南阳来的东州难民，是黄保亲手组建的，平日里也只认黄保，对刘璋和益州州府并没有太多忠心。 黄元上前扶起吕常道：“吕叔父，诸位叔父，此事不怪你们。” 吕常、邓贤二人引着黄元母子入了大营。入营之后，映入黄元眼帘的便是躺在各处的伤兵。只见营中诸人，人人带伤，狼狈不堪，哀声满营，让黄元看得都有些心酸。 “邓叔父，军中还有多少人？” 邓贤叹息地说道：“明公麾下本有六千人马，诸番大战，本就折损巨大，后来全军又在筹笔驿大溃。我和秉之（吕常字）突围返回，收拢各部，也只剩两千三百余人。” 残兵不足四成，几乎算是彻底崩溃。 “军中物资可有短缺。” 邓贤听后不说话，而吕常则是忿忿不平道：“赵韪这个狗贼，我们拼死突围，他却说我们是临阵脱逃，不仅没有补偿，把我们应得的物资也断了。之前突围的时候，粮食全丢了，现在大军只得喝稀粥度日。” 邓贤这才说道：“战后赵韪要派人接管我军，我等是拼了性命，才保住了这支军队。赵韪不敢明着动手，便希望借此使我等屈服。” 黄元听后，转头看向阳群道：“公友，送信给十叔，让人从阆中往白水送粮。” 黄元说着，又对邓贤说道：“邓叔父，你派人去附近买粮、买药，这份钱由我黄家来出。然后把抚恤的名单也确定好，一并交给公友。至于伤残士兵，无家可归的也全部送到阆中，我黄元替他们养老。” “少郎君。” 黄元伸手打断众人。 “众位跟随我父多年，出生入死，虽然我父没了，可我黄家不能寒了一众弟兄们的心。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州府不认，我黄家认。 我黄元向诸位保证，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弟兄忍饥挨饿。” 邓贤还想说什么，吕常说道：“就听少郎君的。咱们忠的从来不是成都那群混蛋，咱们忠的是黄家。都尉故去了，咱们往后就跟着少郎君。” “对！” 黄元没说什么，有些事情，不能着急。 而庞氏看着儿子言谈之间，挥斥方遒的模样，仿佛又看到了丈夫。对于儿子刚才说的，她万分支持。虽然黄家也非大富之家，但砸锅卖铁，也不能失了信义。 众人很快到了大帐，黄保的尸体就摆在帐中。 “明公战死之后，张卫将明公埋在了筹笔驿。我派出的探子得知了此事，将明公的遗体挖出，送回了军中。” “多谢叔父。” 进帐之后，看到帐中父亲尸体，黄元的腿忽然变得沉重万钧，他用尽全部的力气才一点一点挪动到父亲尸体前。 只见上面盖着一张白布，黄元伸手就要去掀。邓贤立时说道：“少郎君，还是别掀了。” 黄元不解地看向邓贤问道：“为什么？” 邓贤犹豫良久，方才挣扎着说道：“少郎君，明公的遗体没有头。” 黄元母子万分震惊，看向众人。众人皆是低下头不语，还是邓贤说道：“我派人前往张卫军中交涉，张卫便言已将明公的首级送回南郑（今陕西省汉中市），拒绝送回明公的首级。” 黄元拳头紧握，指甲刺到肉里，但他很快又松了拳头。 黄元轻轻揭开盖着父亲遗体的白布，果然露出一副没有头颅的躯体。看着父亲被齐根斩断的脖子，黄元呼吸急促，浑身颤抖，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滑落。 “阿父！元子来接你回家了！” 在场众人，无不落泪。 庞氏也上前趴到黄保的尸体上，痛哭起来。 众人大哭一场，方劝止黄元和庞氏。而黄元擦干眼泪，对邓贤等人说道：“其实能要回身躯，已经比我想的好多了。我此番前来，本来就准备前往汉中，要回我父遗体的。” “万万不可！” 听到黄元此言，邓贤立时反对。 “汉中张鲁诸人，本就是邪门歪道，做事亦全不顾礼法、道义，少郎君前去实在太危险了。” 吕常也劝道：“少郎君，家主已经不幸，你看不可出事。” 其他众人亦纷纷出言相劝。 黄元却不为所动。 “父首不归，我这个做儿子的如何能够安心？” “少郎君。” 这时庞氏也开口道：“元子，秉之他们说的对，你不能去，整个黄家离不得你，还是我去吧。” 庞氏此番前来，便是打的这个主意。她作为母亲，不能让儿子们去冒险，所以只得自己去冒险。 “阿母！” “元子，我一女子，张卫也没有必要为难我？你留在这里，安抚好大家，我去比你合适。” 黄元如何能让母亲冒险，立刻跪在地上说道：“阿母，我父有子，我一个男人，让母亲代我去冒险，如何面对天下人？” 黄元说着，又向众人说道：“诸位叔父，我知道你们担心我的危险，可是这种事，我能够躲避吗？若我黄元真这么做了，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庞氏看着儿子，满心的挣扎，最后说道：“咱们母子一起去。” “阿母！” “咱们一起接你父亲回家，若是不成，咱娘俩就一起死在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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