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江上策（一）

从鱼复向西，没多远便是隶属于南郡的巫县（今重庆市巫山县）。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此地以巫山和巫峡而得名，朝云暮雨，气象万千，变幻莫测。乘船而过，犹如在云里雾里遥望朦胧轻纱下的巫山神女，满是神秘色彩。 虽然巫县是荆州最西面屏障，可是因为离着江陵太远，驻军并不多。黄元一行，出蜀之后，打着江夏黄氏旗号，并无阻碍，直通秭归。 对于此番入荆州，黄元并没有报以太高的期待。若是他只想回到老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倒也不须多担心，可是他的所求远非仅此。黄元回荆州，是要振兴江夏黄氏，是要让这个家族重新成为荆州世家之林的领头羊，那他所将要面临的严峻形势，便是燕巢幕上，危如累卵了。 黄氏作为荆州曾经最顶层的大族，一旦跌落，重新爬上的难度比第一次登顶更困难。因为其他家族会时刻盯着你，不断地给你使绊子，防止你卷土重来。 蛋糕就这么大，你想重新分配，只怕比杀父仇人更让人敌视。 黄元可以想象，此番回去，尤其是带着这么多的军队、人口、粮食返回荆州，绝对不会有多少人对自己表示欢迎。 而这些还只是对外。 乱生于内而形于外，黄元重回祖地，利益受损的不仅仅是其他世家大族，还有江夏黄氏内部的既得利益者，这群人为了维护已获得的利益，会利用宗族、亲情等各种方法来钳制黄元。 所以入荆州，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外患斗，与内忧斗，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从前黄元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非得留在益州重新开始也不回家，可是待他坐到父亲的位置上，才知道一切到底有多艰难。 自踏上回家的路，黄元格外地喜欢站在船头，似乎如此便能从江流曲折，百转千回的命运中看清前路。 这日一早，黄元又来到船头，看这层峦叠嶂，云腾雾绕，听着一声声猿鸣，一时间竟泪湿衣襟。 这时法正和马忠来到甲板上，看到黄元模样，马忠便说道：“忠感觉明公此番回乡，似乎并不开心？” 从前马忠都称呼黄元为“元子”，但出了益州，他便改了称呼，哪怕黄元特意告诉他依旧如从前，他仍是口称“明公”，黄元也拗不过他。 “前路未卜，如何开心的起来。” “明公，咱们是伍子胥过昭关，关关难过关关过。我认识的明公，从来都是生机勃勃，兴致盎然，这般垂头丧气，可不是我认识的明公啊。” 黄元也为马忠逗笑，苦中作乐，数他第一。在任氏学堂的时候，众人常说黄元是“及时雨”，其实马忠才是个正能量满满的“小太阳”。 知道众人担心自己，黄元亦不再自怨自艾，便将自己的忧虑说给了二人。 法正言道：“明公，这些日子，我也在考虑此事。你看咱们的队伍，百余艘船只，数千兵马，十多万石，浩浩荡荡，堪比一支水师舰队。这样规模的队伍，我实在担心，刘表根本不会允许咱们进入荆州。” “孝直何意？” “若想在荆州站稳脚跟，需要得到刘表的承认，换句话说，主公要投靠荆州，获得刘表的任命。” “我不想着急站队。” “明公，投靠荆州，是要获得荆州上下的承认，而非给刘表做爪牙，这是两码事。有个正儿八经的身份，咱们才能合法进入荆州，发展壮大。 而且我还担心，刘表根本不会接纳我们。 毕竟咱们这么一大股力量，刘表也得考虑其他世家大族的看法，还得考虑，咱们的加入，会不会破坏荆州原本的平衡。 对于刘表，荆州势力的平衡更为重要。” 黄元点点头。 “自出蜀之后，我也觉得之前想的有些浅薄。刘表的态度，荆州大族的态度，黄氏家族内部的态度，确实都是大问题。 孝直，阿笃，马上快到秭归了，你们叫上舅祖，吕司马，子制和季休，咱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路。” 黄元回到船舱，很快法正、马忠、来敏、吕常、郑度、杨洪、孟达、黄云俱至，这几个人就是目前黄元这个小团体的领袖了。 众人也满意这个人选，当然若是没有杨洪，就更满意了。与其他几人相比，杨洪刚投奔黄元，又年纪轻轻，名声不显，本不应该成为核心。法正也私底下跟黄元说过，对此人拔擢太甚。 黄元却是自有想法。 众人之中，法正喜欢搞小团体，一言堂，乐与郑度争权；马忠、黄云虽然与黄元亲近，但年纪轻轻，话语权不高，又不掺和法正、郑度的事；吕常作为一个武将，算是凑数的，但黄元仍每次都叫上他，以示尊重；孟达作为黄元的天使投资人，黄元也给足了他礼遇，但是他算是法正的附庸，给他权利如同给法正权利；来敏这个舅祖恃才傲物，肆无忌惮，口无遮拦，我行我素，惹事不断，黄元也不敢重用，所以只能用杨洪来平衡法正和郑度二人，使内部保持稳定。 杨洪此人，敏于军事，善于对时局、人心把控，正好弥补了黄元谋而不决、好谋无断的性格。而且杨洪为人忠节公正，有国士之风，为黄元敬佩。 黄元也怕自己被法正和郑度两个“老阴士”给带坏了。 众人坐下，来敏坐在黄元下首第一位，接着是吕常、法正、郑度、孟达、马忠，杨洪和黄云敬陪末坐。 黄元先开口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此番回荆州，不管将来投靠哪股势力，亦或者自立门户，最先要做的便是在荆州站稳脚跟。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能要面对的问题，诸位应该都清楚，很多人不希望我们回家，有内部的，也有外部的，而咱们一旦无法顺利进入荆州，命运堪忧，所以今天召集诸位，便是商议我等的前途。对于今后之事，想来诸位也有打算。所以我希望诸位能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元说完，便看向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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