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有三带着几人挖了半个多时辰,挖出十二人来,全部绑成一串,这些人刚开始一动不动,身边冰冷,后来慢慢有了温度,等过一刻钟醒了过来,等意识恢复就挣扎不已,感受着身上的束缚感,迅速打量周围的环境,脑子里的记忆也快速恢复过来,记忆中寒冷的冬天与现在身处炎热的夏天,格格不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一刻还趴伏在冬天的雪地里,准备下手,这一刻就被捆在炎热的夏天里,那几个忙碌的身影,依稀能够分辨出是官府的人,巨大的疑问充斥在脑子里,我是谁,我在哪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武有三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用袖子擦了擦汗水,招呼着众人出了院子。很多人已经吃过饭,稀稀拉拉,躲在树荫下乘凉。武有三知道人家说请吃饭就是客气一下,没有敢当真,出于礼节,肯定是要打过招呼才能回去的。六子带着人凑到一个树荫下,看着武有三朝着冯二奎走过去,这几人慢慢蹲下,休息一会儿。 武有三:“兄台如何称呼?” 冯二奎:“不敢称兄,小人冯二奎,曾是平阳公主座下府兵,现已退了军籍,敢问大人高名贵姓?” 武有三:“不敢,渭南县文吏,武有三,请问先生在哪儿,我这该回去交差了,礼当跟先生拜别才对。” 冯二奎对着前边的大树下指了指:“先生在那边,不过有一言跟大人说一句,望大人听一下。” 武有三:“冯兄但讲无妨。” 冯二奎:“关于先生的事还望武大人莫传扬,若是惹的先生不高兴,真真不好收拾。” 武有三:“多谢冯兄,兄弟心下有数,回去之后定会跟弟兄们言明利害。武有三这厢有礼了。”武有三对着冯二奎拜了拜,冯二奎赶紧扶住,对大树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武有三不再墨迹,往大树走去,冯二奎看着武有三的身影沉默不语,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初见盛气凌人,现在礼质彬彬,感慨不已,都言说那皇权让人畏惧,现下看来,皇权可怕吗?有点可怕,面对着先生呢?以前从不觉得可怕,第一感觉就是这人多少有点呆呆傻傻的,天天打坐,不吃不喝,跟小孩子一起玩,一起嘻嘻哈哈。现在看到武有三的前后反差,觉得这先生比那吃人的魔王也不遑多让,从点滴的小事之中察觉到武有三被大山压制下的窒息感,深陷泥潭的无力感。 武有三走到棚子边,放眼看去,满眼的银白色,全是铁器,心下更加惊骇,这位正在捣鼓着什么,桌子边坐了两个孩子,刚才把自己挠的满脸花的梨花猫正蹲在一个铁桶上不停的吃鱼,三下两下一只小鱼下肚,速度快的不敢相信。定了定神,拱手对着杜安一礼:“先生,卑职这就带着人回去了,多谢先生!” 杜安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停下动作,端下手勺,把黄鱼盛到盘子里。用围裙擦了擦手,对着武有三说:“那边没吃食了吧,在这吃点也是一样的。” 武有三:“不敢不敢,多谢先生好意了,卑职还着急回去复命呢,就不多打扰先生了。” 杜安:“哈哈,你胆子太小了,也罢,拿着这个路上吃。”杜安用大漏勺在旁边大铁桶里用力捞了一下,满满一勺,桶边轻轻磕下汤水,在桌子上铺一块麻布,倒进去,捞了两勺,有个四五斤甜虾,兜起来,递给武有三。 武有三:“不敢不敢,怎么能拿先生东西呢?” 灵儿:“放肆,给你还不赶紧接着,师父赐你,是你的福分,还敢推脱。” 武有三第二次挨灵儿的呲,刚刚擦过的汗水又不争气的流下来,大袖紧擦两下赶忙接着,对着杜安还有灵儿作了个揖:“多谢先生,多谢先生,那卑职就冒昧收下了。” 杜安:“哈哈哈,没事,不忍看你们饿着肚子走,既然事了,就赶紧回吧。以后常来。” 武有三:“一定一定,有机会再来叨扰先生。” 杜安:“恩,去吧。” 武有三:“告辞。”深深又作个揖,慢慢转身离去。 看着武有三走远,跟着府兵,蟊贼汇合,上马离去。小蝶不解的对杜安问到:“师父,跟他们那么客气干嘛?” 杜安:“生活不易,人艰不拆,能放过就放过吧。” 小蝶:“什么是人艰不拆?” 杜安:“人生太过艰难,有些不得已的谎言就莫要拆穿了。” 灵儿:“谎言不拆穿,留着干嘛?” 杜安:“尿床说成漏雨,知道就行了,没必要拆穿的。” 灵儿:“好像是哦。小蝶你尿床了没?” 小蝶:“你说什么鬼话?我什么时候尿床了?” 灵儿:“姨娘说了,你尿床尿的可多了。” 小蝶:“那是小时候,我现在长大了!” 灵儿:“你六岁就长大了?骗我是个小孩子吗?” 杜安:“别闹,吃饭吧。” 小蝶:“是,师父。” 灵儿:“好。” 杜安从桶里捞出甜虾倒进盘子,漏勺顶着盘子推到两人面前,铁盆摆到桌子上,将桶里的虾全部捞出来,倒进盆子里。杜安端着甜虾走出营地,来到工地旁的灶台旁,几个女人收拾着木盘,几个刷锅洗盘子。 杜安:“多煮了些甜虾,你们尝尝。” 彩蝶赶紧接过来,递给牙婆:“有劳师父了。” 杜安:“待会儿俩孩子吃完,你带他们玩会儿,吃过了直接睡,会难受的。” 彩蝶:“让师父受累了,这孩子嘴馋成这样,以后可怎么是好。” 杜安:“不差这一口吃的,孩子大了就好了,吃过见过,长大了不受委屈,你放宽心。” 彩蝶:“这孩子养的,全让师父劳心劳力了。” 杜安:“两个孩子能玩到一起,便是缘分,不必感慨,那边围挡里有热水,你过去看着他们,吃完带他们洗洗澡,我闻着灵儿身上酸溜溜的,好几天没洗澡了吧。” 彩蝶:“恩,我疏忽了,这些天太忙了。” 杜安:“没事,你让二奎去我那。” 彩蝶:“好的,我这就去叫。”看着杜安进了院子,转身到不远处的树荫下拍醒冯二奎。 冯二奎迷迷糊糊说:“怎么了?” 彩蝶:“师父喊你去他那说话。” 冯二奎用力搓搓脸,深深吸一口气:“好嘞,我这就去。” 彩蝶:“别迷瞪了,快起身。” 冯二奎:“好嘞,起来了。”捂在脸上的手放下,睁开眼睛,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打起精神往院子里走去。 彩蝶:“你们吃啊,不用客气,这叫甜虾,小蝶最喜欢这个了。” 牙婆:“我们都吃了,蝶娘子吃什么?” 彩蝶:“不用担心那丫头,师父的话,只管听从就好,其他的不用管。” 列娘:“彩蝶娘子,在哪捉的,真好吃。” 牙婆:“先生的事少打听,你个憨子,虾子还堵不住你的嘴。” 列娘:“嘿嘿嘿” 彩蝶:“我去看看孩子,你们吃吧。” 牙婆:“好嘞。” 睡了个半醒,晃晃悠悠到了杜安这个院子的屋里,没客气,直接进屋。 冯二奎:“师父,有什么事?” 杜安:“我看了你建的院子,没有足够的配套,差的东西太多了。” 冯二奎:“那些深宅大院我就去过一两次,不明白缺什么。” 杜安:“坐,坐下慢慢说。” 冯二奎:“好。”坐在榻边,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这位先生随和,咱顺着就行。 杜安:“是这样,建的这两进院子呢,足够大,住进来没问题,配套的东西缺太多了。” 冯二奎:“什么是配套?” 杜安:“这么跟你说,一个完整的家,必须要有这么几种东西,卧室,客厅,厨房,茅厕,浴室,储物间,衣物间,如果再多的话,酒窖,演武场,游乐场,不必说亭台水榭什么的,那些不实用,浴室这东西就是必须要弄,还有就是火炕,或者壁炉,都要弄齐,现在天气热,你觉察不到什么,等冬天,每天壁炉很难过的。” 冯二奎:“哦,浴室怎么弄?” 杜安:“你倒是问住我了,我想想,现在缺少一些东西,慢慢来吧,不过呢,可以先选址,做基建,做上下水什么的。” 冯二奎有点没睡醒的意思:“什么是上下水?” 杜安:“选一个方便排水的地方,能盖三间房就行,其他的以后再说,还有就是这工期差不多结束了,抓的那些劳力该放回去了。” 冯二奎:“是不是这些人惹麻烦了?” 杜安:“不是,本来也没想长期留着的,你拿着剪子把那些项圈剪下来就行,对了,西厢房有几箱子铜钱,每人发几百文,那些妇孺也发,让他们自行离去,愿意留下来做工的,自己去找以前的管事。哦,对了,每人再发些粮食,一人弄十斤吧,鱼干也带五斤。” 冯二奎:“是不是多了些?” 杜安:“呵呵,没事,按我说的做吧。” 冯二奎:“今天就让他们离开?” 杜安:“那倒不用,我看前院还有一点活,忙完这一点吧。” 冯二奎:“行,明天晚上跟他们说说,后天一早遣散他们。还有别的事吩咐吗?” 杜安:“没了,这个时间你家岳父有没有休息?” 冯二奎:“不知道,我去看看?” 杜安:“不用了,你去休息吧,等过了晌午我再过去找他。” 冯二奎:“好的,先生,您休息。”慢慢走出院子,又回到原先睡觉的阴凉。牙婆赶紧凑上去。 牙婆:“冯郎君,先生说什么事了?” 冯二奎:“彩蝶呢?” 牙婆:“去看着两个小娘子,给他们洗澡了。” 冯二奎:“洗澡?” 牙婆:“对的,先生说烧了热水,两位娘子正在吃饭,吃多了莫让他们直接睡觉,要带着玩一会儿,用这个时间洗洗澡。” 冯二奎:“还是先生心细,我就想不起来这事。难怪先生说让留洗澡的地方。” 牙婆:“先生还说什么了?” 冯二奎:“先生说明天忙完,把那些人放回去,后天一早就遣散。” 牙婆:“为何?” 冯二奎:“什么为何?” 牙婆:“为何遣散?” 冯二奎:“这边宅子完工,用不到这么多人手了,不遣散留着干嘛?” 牙婆心念电转:“是,郎君说的是。” 冯二奎:“一人三百文,十斤粮,五斤鱼干,你们偷着乐吧。” 牙婆:“老身偷着乐干嘛?” 冯二奎:“你们这些娘子也有份,一人三百文,十斤粮,五斤鱼干。” 牙婆:“先生恩德。” 冯二奎:“那是,先生的胸怀不是我等小民可以揣测的。” 牙婆:“先生还说什么了?” 冯二奎:“莫要打扰我睡觉,明天自会知晓。”兀自转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闭眼睡觉,牙婆看了看那些吃的不亦乐乎的小娘子,叹了口气,往大树那边走。 列娘:“牙婆,来吃啊,好吃呢。” 牙婆:“恩,你们吃吧,我看看彩蝶娘子那需要搭把手吗?” 列娘:“管那些干嘛,不吃就没了。” 牙婆没有理会,快走了几步,生怕被这列娘感染,坏了脑子。慢慢走进大树营地,两个小孩子打闹的欢快声音传来,还有哗啦啦拍水的声音。 牙婆:“彩蝶娘子需要帮手么?年纪大了睡不着觉,坐那也不知道做点啥。” 彩蝶:“牙婆呀,快来,快来,这俩小丫头收拾不住了。” 牙婆进了帷幔,看到两个大木桶,水满满的,一边一个小脑袋,扬着手不停的把水拍向对方,彩蝶挽了袖子,在给灵儿洗头发,小蝶拍水拍的起劲,弄的彩蝶身上湿了大半,灵儿也不甘落后,大力的拍着水。 牙婆:“呀,小娘子玩的欢快呀。” 彩蝶:“快,制住那小皮猴子,赶紧洗洗去睡觉了。” 牙婆:“好嘞,来,蝶小娘子,老身给你浣洗。” 彩蝶:“莫要失礼,谢谢婆婆。” 小蝶:“谢谢婆婆。” 灵儿:“谢谢姨娘。” 彩蝶:“哈哈,乖孩子。” 小蝶:“挤点洗发水,轻轻揉搓头发,待会舀几瓢水冲冲就行。” 牙婆有点不知所错,彩蝶用手压了两下高桌上的洗发水,挤出一点,摸在小蝶头发上。 灵儿:“咦,说的头头是道。” 小蝶:“本来就是。” 灵儿:“出去玩的时候,哪次不是我帮你洗的?” 小蝶:“现在我也会了,啵啵啵”嘴巴缩到水面,不停的吹泡泡。 灵儿:“啵啵啵” 牙婆和彩蝶登时对视一眼,同时摇摇头,给两个孩子洗头发。 彩蝶:“师父把你俩都惯坏了。” 小蝶:“才没有呢,师父说了,不需听话的傻孩子,要有主见,凡事要自己做主,听别人的才会被骗。” 彩蝶:“你还挺有理。” 小蝶:“当然有理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自己才是硬道理。” 牙婆:“哈哈哈,小娘子说的对,咱们呀就得靠自己。” 灵儿:“牙婆,你有心事吗?” 牙婆:“额?啥?” 灵儿:“看你笑的不怎么欢快,是有什么事吗?” 彩蝶:“有事不妨说说。” 牙婆:“灵娘子如何知道老身有心事的?” 灵儿:“哎,眉头都拧成疙瘩了。”灵儿手指了指自己眉心。 牙婆尴尬的笑笑:“小门小户出来的,心里藏不住事。刚才你家郎君说,后天要遣散众人了,我这心里突然觉得没了着落。” 彩蝶:“恩,想来也该散了,这边的院子这一两天差不多完工,不过陈大匠那边还没开始呢,二子说那边一直停着,木料都给这边用了,等等找陈大匠问一下,他那边定是要弄出个模样的。” 牙婆:“是极,是极,等会儿我去问问,哪怕帮着洒扫洒扫呢。” 彩蝶:“这事不必忧心,你去问的事莫要声张,传的太乱,陈大匠会不喜。” 牙婆:“是极,娘子提醒的是,咱的事是小,让陈大匠难做事大。” 彩蝶:“说的对,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凡事都要用这面皮说话,拂了脸面多半事情是办不成的,二子那些好友来,家里余粮多不多,都得把饭做的像样一些,嘴上的埋怨都得憋着,要是让人家看不起,一辈子都没法在那些好友面前抬起头的。” 牙婆:“娘子说的是,家里没有,那是没办法了,但凡有点办法,都要使出来。” 小蝶:“冲洗吧。” 灵儿:“你困了?” 小蝶:“恩,婆婆,用那毛巾包着就行,不用擦。” 彩蝶:“不擦得晾到什么时候?” 小蝶:“躺椅上晾晒,正好睡觉。” 灵儿:“姨娘莫要担心,我俩每次都是这样晒头发的。” 彩蝶:“好,听你们的。” 彩蝶给灵儿包起头发,灵儿伸手扯过高桌上的浴袍穿在身上,出了帷幔,拉过一个小躺椅,拆开毛巾,让头发披散开,双手拂过脑后,把头发铺在躺椅枕头上,微风吹过,甚是惬意。不一会儿,同样披着浴袍的小蝶也拉出一个小躺椅躺下。 彩蝶:“师父教过的孩子,咱们真是比不上啊,这样的福,想来也就那些公主才享过吧。” 牙婆:“这甚的洗发水真香。” 彩蝶:“是啊,这水还很温热,一起洗洗?” 牙婆:“合适吗?” 彩蝶:“管他呢,先洗了再说,还比不了一个孩子洒脱?” 牙婆:“听娘子的,等下我给娘子洗发。” 彩蝶:“好,我好了给你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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