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六月,操罢三公,独揽朝权,以毛玠为东曹掾,崔琰为西曹掾,司马懿为文学掾。司马懿,字仲达,河内郡温县人,乃颍川太守司马隽之孙,京兆尹司马防之子,主簿司马朗之弟也。司马懿为人,谦和大度,谨言慎行,颇得人望。 是日,曹操聚文武商议南征,夏侯惇独眼一瞪曰:“近闻刘备在新野招兵买马,教练士卒,其志不小,当趁早图之。”曹操即命夏侯惇为都督,于禁、李典、夏侯兰、韩浩为副将,领兵十万,直取新野。荀彧进言曰:“刘备英雄也,今有诸葛亮为军师,不可轻之。”夏侯惇傲然曰:“刘备,鼠辈耳,每战每败,我必擒之!”徐庶曰:“将军勿傲,今刘玄德有诸葛亮相助,如虎添翼,不可同日而语。”曹操曰:“诸葛亮何许人也?”徐庶曰:“诸葛亮、,字孔明,道号‘卧龙’,其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测之计,乃当世奇才也。”曹操曰:“亮比公如何?”徐庶曰:“亮乃皓月之明,庶为萤火之光,安敢与之相比。”曹操闻言将信将疑。夏侯惇不耐曰:“元直,休拿大话唬人,我视村夫诸葛亮如草芥,今此一战,若不能生擒刘备、诸葛亮,愿将项上首级,献于丞相!”曹操顾夏侯惇曰:“望你早传捷报,以慰我心。”夏侯惇奋然领命,引军登程。 刘备自得孔明,每每以师礼待之,关、张二人不悦。一日进言:“孔明年幼,有何才学?兄长礼待过甚。”玄德笑曰:“我得孔明,如鱼得水,两位贤弟勿复多言。”有人献一牦牛尾,刘备乃亲自结帽,欲送孔明用之。孔明入见,正色曰:“主公已无远志乎?”玄德忙离手谢曰:“聊以忘忧耳。”孔明曰:“主公自度,比曹操如何?”玄德曰:“曹操挟天子,兵甲百万,地尽半壁,实不可比也。”孔明曰:“曹孟德如日中天,雄盖天下,尚每日理政,我等身居弹丸之地,兵不过三千,岂可荒废时日?一旦,曹操大军来到,何以拒之?”玄德曰:“我正忧此事,苦无良策。”孔明曰:“可速招募民兵,亮自教之,以备待敌。”玄德遂出榜招募,得三千人,孔明朝夕教练。 忽人来报:“夏侯惇引兵十万,来取新野。”一旁,张飞谓云长曰:“正好,教孔明迎敌。”玄德曰:“夏侯惇引兵杀来,二位贤弟速整兵以备。”张飞曰:“哥哥常言:‘自得孔明,如鱼得水。’使水迎敌便了。”玄德正色曰:“计赖孔明,勇仗二弟,不可推诿。”关、张应命而出。玄德即请孔明商议。孔明笑曰:“主公勿忧,破敌不难,但恐关、张不听号令。”玄德即以剑印付孔明。 次日,孔明升帐,鼓声阵阵催人心神。张飞谓云长曰:“且去听令,看他如何调度?”三通鼓罢,众将到齐。孔明令曰:“今夏侯惇引兵十万,向新野杀来,亮虽不才,奉主公剑印,号令破敌。夏侯惇乃操悍将,十万人马皆乘胜之兵,气势汹汹,不可一世。我则出其不意,前出博望迎敌。博望之左有山,名豫山;博望之右有林,名安林。云长引一千军往豫山埋伏,夏侯惇兵至,放过前军,其辎重粮草必在后队,但看南面火起,纵兵焚其粮草。翼德引一千军,去安林山谷中埋伏,但见南面火起,便向博望旧囤粮处,纵火烧之。关平、刘封各引一千兵,多备引火之物,于博望坡两侧埋伏,初更时分夏侯惇兵到,即可纵火。子龙引一千杂军为先锋,诱敌深入博望坡。主公引一千老弱,接应子龙,诱夏侯惇驱兵来追。军令如山,各军依令而行,不得有误。”话音方落,云长高声曰:“我等皆出兵迎敌,不知军师何为?”孔明曰:“本军师坐守县城。”张飞大笑曰:“我等都去厮杀,军师却坐家中,好不自在。”玄德喝止曰:“三弟,岂不闻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众将不可违军师号令!”云长谓张飞曰:“他计有误,再问罪不迟。”二人忿忿不平。孔明谓玄德曰:“主公今日,即可引兵往博望坡屯驻,来日黄昏敌军必至,主公弃营诱敌,但见火起,即和子龙回兵掩杀。亮与糜竺、糜芳领五百军守城。”又命孙乾、简雍准备功劳簿,安排庆功宴席。调派已毕,孔明散帐,众将人人狐疑。 夏侯惇兵至博望,分一半精兵为前部,其余人马护辎重粮草为后队,大军取径南下,直指新野。时正金秋,天高气爽,人马行进,风尘滚滚。忽见前面一股尘云腾起,夏侯惇将人马摆开,问向导官曰:“此间何处?”回曰:“前面是博望坡,后面是罗川口。”夏侯惇令于禁、李典压住阵脚,独自出马阵前。见一将引千余人奔来,阵形列开,一个个衣甲不整,兵器杂乱,夏侯惇仰天大笑。众将问曰:“将军为何发笑?”夏侯惇曰:“我笑徐元直夸赞诸葛亮为天人,今观其用兵,竟将此等人马为前部,与我对敌,如驱犬羊与虎豹斗也。我于丞相面前夸下海口,今日必活捉刘备、诸葛亮,踏平新野!”遂纵马向前骂曰:“尔等追随刘备,如孤魂随野鬼,朝不保夕,还不下马受死!”赵云大怒,挺枪来战,不数合,云诈败而走,夏侯惇迤逦追赶。赵云败走十余里,回马又战,杀合,又诈败而走。 夏侯惇正追得性起,于禁拍马上前谏曰:“赵云诱敌,恐有伏兵。”夏侯惇曰:“敌兵如此不堪,纵有伏兵,又奈我何?”仍引人马紧追不舍。忽听一声炮响,透贯双耳,玄德引兵拥出接应。夏侯惇见其军,老弱病残衣不遮体,比赵云之军更不堪,乃大笑谓于禁曰:“文则,此即诸葛亮之伏兵也,今晚不踏平新野,誓不罢兵!”于是,引军直进,玄德、赵云且战且走。地面狭窄,兵马无法展开,夏侯惇只能于后迤逦追赶。 时已天晚,不见月色,白天风起,夜风更大。夏侯惇只顾引兵追杀,于禁、李典督军而进,忽见苇草丛生夹道相逼,李典大惊,谓于禁曰:“此道窄狭,草木丛杂,倘若敌用火攻,奈何?”于禁失色曰:“我上前告知都督,你止住后军!”李典回马大叫曰:“后军止步!”人马走发,势如水涌,一时难止,拥挤不堪。 于禁骤马赶上夏侯惇,大叫曰:“都督且住!”夏侯惇勒马问何故。于禁曰:“山林相逼,草木丛杂,须防火攻!”夏侯惇大吃一惊,急令军马止步。话音未落,忽听炮响,一派火光燎天而起,又正风大,火势凶猛,烈焰卷空,操兵顿时大乱,互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赵云、玄德回兵掩杀。夏侯惇冒烟突火而走,于禁亦寻小路逃生。 李典刚止住后军,忽见大火四起,心知不妙,急忙勒马回奔博望。火光中一军拦住去路,当先大将正是关羽,李典不敢接战,落荒而走,云长引兵于后掩杀。张飞正伏兵安林,忽见南面火光冲天,遂纵兵火烧博望囤粮处。夏侯兰、韩浩引兵来救,正撞张飞,杀不三合,张飞刺夏侯兰于马下,韩浩大惊而走。各路人马趁火借势,直杀到天色大亮,方才收兵,曹军尸横遍野。夏侯惇十万人马,几乎折尽,引残兵败将,灰头土脸返回许都。 玄德大胜,刀枪器械满载而归。关、张相见大喜,互曰:“孔明真神人也。”行至半途,见糜竺、糜芳引军兵簇拥着一辆小车迎面而来,车上端坐一人,正是孔明。关、张下马,拜伏车前请罪,孔明忙上前扶起,三人开怀大笑。后人有诗赞曰:“博望首战用火攻,指挥若定谈笑中,闻报惊破曹公胆,初出茅庐第一功。” 回到新野,摆宴庆贺。孔明谓玄德曰:“夏侯惇败回,曹操必亲引大军杀来。”玄德惊曰:“如此奈何?”孔明曰:“亮有一计,可拒曹操。”玄德问是何计。孔明曰:“新野小县不能御敌,近闻刘景升病重,将不久于人世,可相机取荆州,以拒曹操。”玄德曰:“先生之言甚善。然,备受景升厚恩,不忍图之。”孔明曰:“今我不取,操必取之。况,曹操大军杀至,何以拒敌?”玄德曰:“吾宁死,亦不为不义之事。”孔明叹曰:“既如此,再作别计。” 夏侯惇败回许都,自缚见操请死,惇跪阶下曰:“诸葛亮火烧博望坡,致我大军覆没。”曹操责曰:“你自幼用兵,焉能不知路狭处,须防火攻?”夏侯惇曰:“于禁、李典亦曾劝谏,惇一时轻敌,悔之莫及!”曹操赏了于禁、李典,免了夏侯惇之罪。乃谓众将曰:“我所虑者,刘备、孙权也,其余皆不足挂齿,今当一鼓扫平江南,统一天下。”遂传钧命,起大兵五十万。令:曹仁、曹洪为第一队,张辽、张合为第二队,夏侯惇、夏侯渊为第三队,于禁、李典为第四队,曹操自领诸将为第五队,每队兵马十万。又令许褚为折冲将军,引精兵三千为先锋。大令传下,各点人马,整备粮草。 忽太中大夫孔融,见操谏曰:“刘备、刘表皆汉室宗亲,不可伐之,孙权虎踞六郡,且有大江之险,亦不易取。丞相若兴不义之师,恐失天下所望。”曹操勃然怒曰:“刘备、刘表、孙权皆逆命之臣,岂可不讨?速退下!”孔文举出府,仰天叹曰:“以不仁伐至仁,安得不败乎!”御史大夫郗虑,常被孔融轻慢,闻听此言,即入告曹操。又曰:“孔融平素每每言辱丞相,且与祢衡相厚,祢衡赞孔融‘仲尼不死。’孔融赞祢衡‘颜回再生。’昔日,祢衡戏辱丞相,皆孔融指使也。”操闻言大怒,即命廷尉捉拿孔融。孔融有二子,年尚少,时在家对弈。左右急入告曰:“尊父被廷尉拿去,二公子速避!”二子泰然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少顷,廷尉至,尽收二子与家中上下,皆斩于市。 京兆人脂习,伏尸大哭。曹操闻报欲杀之,荀彧谏曰:“闻脂习常谏融曰:‘公刚直太过,乃取祸之道也。’今融死,其来哭之,乃义也,不可杀。”操乃止。脂习哭罢,收葬孔融父子。时人惜文举之才,皆叹之。后人论曰:“孔子正色立于朝,则人不敢有过。文举德高性直,慷义慨而忤奸雄,致迟移鼎而隔代,文举正气凌霄,凛凛然,皓皓然,其足与琨玉秋霜比质焉。” 荆州刘表病危,使人请玄德至榻前谓曰:“我不久于人世,特托孤于贤弟,我子无才难承父业,我死后,贤弟可自领荆州,善待我子。”玄德泪拜曰:“备,蒙兄大恩,定竭力辅佐,安敢有它意也。”正话间,忽人来报:“曹操亲统大军五十万,向新野杀来。”玄德忙辞了刘表,星夜而回。 刘表欲令玄德辅佐长子刘琦,为荆州之主。蔡夫人大怒,封闭州府,使蔡瑁、张允把守大门,任何人不得入见。时刘琦在江夏,闻父病危,星夜前来探望。马至府前,蔡瑁挡驾曰:“公子奉命镇守江夏,岂可擅离职守?公子若入府,主公必定大怒,非孝道也,请公子速回!”刘琦无奈,于门外大哭一场,上马而回江夏。刘表望长子不到,至八月戊申日,大叫数声,抱憾而死。 蔡夫人一不举哀,二不发丧,乃与蔡瑁、张允假写遗嘱,立刘琮为荆州之主。时,刘琮年方十四,颇为聪明,顾众人曰:“我兄刘琦在江夏,叔父玄德在新野,你等立我为主,倘兄与叔兴兵问罪,奈何?”众人相视无语。幕僚李珪曰:“公子之言甚当,可速发哀书至江夏,请大公子为荆州之主,且命玄德一同理事,如此北可以拒曹操,东可以拒孙权,乃万全之策也。”蔡瑁大怒叱曰:“李珪大胆,敢胡言违逆遗命!”李珪勃然骂曰:“尔等内外朋谋,假作遗命,废长立幼,欲卖荆襄七郡以求荣,故主在天有灵,必索尔命!”蔡瑁喝令武士,推出斩之。李珪至死,大骂不绝。于是,蔡瑁立刘琮为主,蔡氏一族,分领大小兵权,命邓义为治中,刘先为别驾。葬刘表于襄阳东门外汉水之原,竟不报丧刘琦与玄德。 忽报,曹操大军已至南阳。刘琮大惊,急与众商议。东曹掾傅巽曰:“岂只操兵可忧?尚有大公子在江夏,刘玄德在新野,我等俱未报丧,若其兴兵问罪,荆州危矣。巽有一计,可使荆襄安泰,又可保主公爵禄。”刘琮喜问何计。傅巽曰:“将荆襄七郡献与曹操,其必厚待主公,荆州亦无祸矣。”刘琮斥曰:“此是何言?我承先父基业,座尚未稳,即献于他人!”蒯越曰:“曹操奉诏南征,主公若拒之,名不正也。且主公新立,内忧未除,操兵又至,安能敌哉?”刘琮曰:“但恐天下耻笑耳。”言未毕,一人昂首进言,众视之,乃山阳郡高平县人,姓王名粲、字仲宣。王粲曰:“将军自度,比曹公如何?”刘琮曰:“不如也。”王粲曰:“曹公兵精将勇,足智多谋,其代天征伐,无往不胜。擒吕布于下邳,败袁绍于官渡,逐刘备于徐州,破乌丸于白狼,被其枭首荡平者无数。今操亲统大兵五十万南下,势不可当,将军若弃甲倒戈,乃顺天应命之举,天下岂会笑乎?将军若违数而行,一旦城破,玉石俱焚矣。”蔡夫人自屏后出曰:“既是仲宣、异度、公悌三人同见,可依计行之。”于是,刘琮修了降书,令宋忠往操营献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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