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一声令下,整个格拉茨的大军都解除了战备状态。 军队中,有些征召兵的家乡在伊丽莎白一方控制下的,纷纷趁着这段解除兵役的机会逃离了格拉茨。 军队会出现逃兵,这都在弗雷德里克等人的预料之中。 不过,其实就算这些征召兵不逃跑,罗贝尔也打算劝说弗雷德里克将他们解散一部分了。 经过几次规模不小的战役,弗雷德里克和罗贝尔都深感征召兵的鸡肋。 虽然人数多很壮声势,但是这些平日从事农耕、战时接受征召的非职业士兵在战场上表现简直可以用糟糕透顶来形容。 纵使弗雷德里克已经精心为他们准备了盔甲的武器,还派出贵族和督战队作为军官监督指挥他们作战,也只是让征召兵从“一触即溃”升级为“外强中干”。 安科纳夜袭一役,罗贝尔一方仅以两百卡利轻骑兵发动冲锋,就瞬间击溃了足足有五千士卒屯驻的外营,然而这批轻骑兵在奥军近卫队手下仅坚持了不到两个小时。 这些征召兵在遇袭后永远把保命作为第一位,逃跑的技术远比杀人的技术熟练。假如他们只是逃跑也就算了,可他们逃命的时候往往顺带着冲散了正规军的队形,这一点在后来的波河战役险些成为奥军全军覆没的伏笔。 没有战斗意志,还要花费昂贵的金钱配备武器盔甲,这种纯纯冤大头的事谁爱做谁做,反正弗雷德里克再也不信任征召兵了。 但是,解散了征召兵之后,究竟该用什么来替代,在格拉茨的众多贵族间引发了剧烈的争吵。 首先是利奥波德。 且不论这位明显站在敌人一方的老公爵为什么还不跑路,他为弗雷德里克解散征召兵一事大加赞赏。 “战争是贵族间的争端,不该牵扯无辜的人民加入其中,伟大的贵族应当亲手夺取胜利。”——利奥波德·冯·哈布斯堡 出自这一想法,利奥波德建议以后干脆不要带农兵,战争就改为贵族间“高雅的决斗”,哪一方的贵族先死干净,就算哪一方战败。 据仆人闲暇时嚼舌根子所说,在听到他的这段话后,弗雷德里克突然“释怀的笑”。 然后令士兵把这个老疯子拖了下去。 提出意见的第二个人是莱布尼茨。 这位升级如坐火箭般的新任格拉茨伯爵有着十五年的守护官经验,他提出了“按照士兵籍贯编组军团”的建议。 这种方式并不新鲜,远的来说,追溯到古罗马共和国时期,罗马军团便是按照士兵的不同籍贯编组,例如高卢军团、伊比利亚军团、拉丁军团和希腊军团。 让同乡的士兵并肩作战,好处自然不言而喻——士兵彼此间知根知底,信任团结,战斗意志顽强。而且,同乡间彼此照料,有效地缓解了漫长古代战争的思乡之苦。 但这种方法的坏处也很明显——出身不同家乡的军团之间彼此不信任乃至敌视,而统领这般大军的军团长拥有着强大的独立性,动不动就会发动叛乱,逼得其他军团四处平叛,疲于奔命。忠诚的军团因无穷无尽的兵役而怨声载道,最终除却本部外的所有军团都背叛了帝国,间接导致了罗马覆亡。 最关键的是,这种方法并不能短期内缓解奥军兵源紧张的问题。 因此,弗雷德里克选择了第三种方法,也就是罗贝尔提出的“雇佣军-正规军”路线。 在北意大利的那段时光,罗贝尔率领博罗诺夫等一众贵族骑士当了一段日子的雇佣兵杀手,对雇佣兵团的理解在所有人之上。 对于这些残暴的亡命之徒,他的评价是“和平年代的灾难,战争年代的宠儿”。 这个评价的前半句基本是放屁——十五世纪的欧洲,缺粮食,缺武器,缺自由,缺人权,缺公平,唯独不缺乏战争。 哪怕没有大战役,敌对贵族间的武力摩擦也永不停歇,“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说的就是中世纪末期的欧洲。 正因如此,豢养一批效忠于弗雷德里克的雇佣兵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选择。 雇佣兵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杀戮和女人是他们的全部生活。 这些人拥有骑士的大部分优点,最重要一点,雇佣军对战争有责任心——因为战败就没有雇主结账了。 同时去除了征召兵的大部分缺点,但是保留了一部分征召兵的劫掠习惯,因为保留了一部分屠城劫掠的风格,你才知道你打的是中世纪战争。 既然决定了军队重组的路线,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砸钱了。 北意大利的商业共和国早在十几年前便开始以雇佣兵和正规军构建军队,如今已有丰富的建军经验。 于是他唤来已故艾尔弗雷德的书记官恩里克,嘱咐他在接受了威尼斯的赔款和军备后,不计代价地挖来一些威尼斯中下级军官,请他们协助奥军制订整军计划。 克里斯托弗和博罗诺夫在接到命令的翌日便率领数百人的别动队奔北而去。其余人留在格拉茨,安排开春后的出征事项。 在繁忙的工作中,日子一天天过去。 江天河无聊地在小河边光脚踢着河水。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尚且娇嫩的脚心,如今已经磨出了点点茧子。 十几米外的河岸边,朱利奥和雅各布在进行今日第三次打水漂比赛。 打水漂是人类最古早的游戏之一。 没人说得清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人率先尝试将石子平投入水。当人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种可以消遣时光的“游戏”时,全世界的人类都已经掌握了这门手艺。 第三次打水漂比赛,朱利奥第五十一次赌上了自己的“洗衣一个月”的赌注。 当然,他肯定没有输给雅各布五十一次,将他输掉的洗衣权减去他赢得免洗衣权,他还欠雅各布……四十八个月。 正好四年。 格拉茨的滩涂上,看起来较为年轻的男子瞪大了眼睛。 “来吧,雅各布,是时候一决胜负了!” “哎……”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的雅各布疲惫地长叹道:“你已经输给我四十九次了,何必呢?” “住口!你怎么不说我还赢了你一次呢!” “……” 两天前,朱利奥和雅各布并排在乡间小道上闲逛。 那时他已经连续输给了雅各布四十九次,彻夜难眠,眼睛布满血丝,是字面意义上的输红了眼。 恰好有一辆马车经过,马儿打了个哈欠,拉了一泡马粪。 那一瞬间,朱利奥意识到,这是他终止连败的最佳,不,唯一机会! 他用平生最快的语速宣布第五十次比赛开始,比赛内容是谁先踩到马粪谁就赢,随即拔腿飞奔而去,一脚踩上答辩,仿佛踩上了载满荣誉与鲜花的康庄大道。 马粪溅了他一裤子,但并不妨碍他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 朱利奥赢了,但这他妈的值得吗? 那一晚,雅各布和朱利奥都失眠了。 整整一天,他身上的答辩味儿才消散,雅各布才同意和他出来再比一场。 两个人无聊地对着小河打水漂,江天河就坐在不远的地方呆呆地望着江河南去。 好无聊啊…… 从威尼斯的杂货铺买来的小玩意儿全都玩完了…… 她承认,古代的科学家确实比她聪明一点点。 至少她拆烂所有机械后什么也没感悟出来,只有一股任务结束的空虚感。 被擅自抛下两次后,她发誓要做出令世人瞩目的伟大成就,让罗贝尔再也不舍得把她丢给别人。 但是自那之后将近一个月过去了。 她除了把一些还没忘的物理和化学公式重新写了出来,什么也没做到。 其中最能帮助罗贝尔的知识是工业制硝酸的化学方程式,也是她记录的最全的知识之一:“3n2+h2?2nh3,nh3+o2\\u003d高温催化剂\\u003dno+h2o,2no+o2\\u003d2no2,4no2+o2+2h2o\\u003d4hno3”。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她去哪找氮气?去哪找氨气?去哪找能承受高温高压的反应釜? 十五世纪,整个世界连工厂的概念都不存在,难道要她从零开始造一个硝酸工厂吗? 也许硝酸有简单的制造方法——但是学校没教。 江天河感觉自己学了一堆垃圾。 她这个现代人到了古代,除了思想和语言与大众格格不入之外,好像一点用也没有…… 但要她认命服输,老老实实做一个中世纪女性,相夫教子地度过一生,是绝对不可能的! 是时候给中世纪的土包子一点小小的摩登震撼了。 “不行!再这么下去我会无聊而死的!”江天河气势汹汹地攥紧粉拳:“决定了,下一步是研究制造一台蒸汽机!” 有了蒸汽机,内燃机还会远吗?有了内燃机,发电机还会远吗? 总有一天,她要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 “朱利奥!雅各布!咱们走!我要去买蒸汽机的材料!” 虽然他们不理解什么是“蒸汽机”,但江天河显然有消遣的主意了。 二人齐声喊了句“nessun problea(没问题)”,走上岸坡,骑马而去。 江天河不知道的是,有人在家里为她准备了一个“惊喜”。 无聊的冬日时光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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