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下面一件事一件事的上奏，就只看到站在自己宝座左右两侧的内相司礼监掌印太监陈宽、司礼监秉笔李荣、王岳，外相刘健、李东阳、谢迁，在互通有无、有条不紊、眉来眼去的处理着，完全没有自己什么事。 尤其是作为与皇权走的最近的司礼监三个大太监，也与史书记载的内外对抗不同，反倒相当和谐。</p>
这让朱厚照马上想到，这不就是万历时代的内相冯保与外相张居正的联合？</p>
他可是知道，那二人内外一联合，万历就坐了十年的冷板凳。</p>
朱厚照这才明白为什么几个月之后，王岳和他的同伙就会被替换，然后在发往南京的路上，被刘瑾等人搞死。</p>
这不明摆着的吗？</p>
本该是皇帝忠犬的太监跑去跟外臣联合架空皇帝，这是取死有道。</p>
当然这哥仨受到了文官们的同情，被赞扬是忠直之士。</p>
这就是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站在皇帝的角度来看他们仨就是叛徒。</p>
朱厚照坐在宝座上就心想，按照史书记载，自己虽然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会将八虎扶持起来对抗外臣，但这个过程可一点都不伟光正，皇帝的权威没有树立也就罢了，反而落了个偏袒内官的恶名。</p>
这可不行。</p>
都说为君者必修平衡之术，最重要的是要当好裁判，现在司礼监和内阁看上去一团和气，不争斗，自己如何充当裁判，不当裁判，如何通过裁决权，一点一点将权力收回来？</p>
而刘瑾这些人要是不恩威并施，他们是要飘的。</p>
不过他现今才十三岁，内外臣皆孩视于他，朝堂之外的大事，于他这个生长于深宫中的帝王而言太过遥远，乱插手，闹笑话不说，反徒留笑柄给朝臣，容易降低自己的威信。</p>
麻烦啊！</p>
正发愁之际，口渴就下冰雹。</p>
都察院左都御史戴珊和英国公张懋、吏部尚书马文升等就弘治帝的驾崩得出了结论，就是司设监掌印张瑜、掌太医院事右通政使施钦、院判刘文泰、御医高廷和等人的责任。</p>
提到这个刘文泰，那可是大名鼎鼎，据说他先后治死了成化帝和弘治帝两位皇帝，最后安然无恙，只判了个流放，最后在流放之地广西寿终正寝。</p>
史书记载，他之所以能逃脱，是因为朝中好些大臣与刘文泰关系很好，帮他免罪，最后只以勾结内官定罪，流放到广西了事，至于治死皇帝的罪名就不了了之。</p>
而万历野获篇则暗搓搓表示，阴厚刘文泰者，就是弘治皇帝的托孤大臣之二——李东阳和谢迁。</p>
军事、财政方面现在的朱厚照都没法插手，但涉及到自己的皇考，那谁也没他有资格插手。</p>
刘文泰案可是如今难得自己插手后，不会显得突兀的口子。</p>
自己完全可用改变刘文泰这个只擅长钻营权力官场的庸医的判决，将文官们编织的权力网撕开。</p>
一缕晨风在寂静的广场之上吹拂而过，身穿素服的文官们却没有被这一缕晨风抚慰，反而焦躁起来。</p>
因为关于刘文泰等人的宣判，定调的是日后的官场是否稳定的问题。</p>
刘文泰的钻营取巧，一定会牵涉上不少人，他一旦被重判，拔出萝卜带出泥。</p>
而秉承着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的原则。</p>
到了吏部尚书马文升、左都御史戴珊、英国公张懋他们这种级别的大佬，做任何事都讲究一个稳字。</p>
这起案子怎么判决，他们三个肯定跟内阁三个大佬过了好几遍，现在拿出来就是走个形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你正德皇帝刚登基时糊弄过去，掐死你今后借此事打击报复的可能性，达到维稳的目的。</p>
到了他们这种级别的大佬，倒不一定真就同情刘文泰这种庸医。</p>
所谓刘文泰通过擅长钻营权利圈，朋友遍天下，甚至连李东阳和谢迁都是他的朋友，为此才逃过一劫的猜想，略微有点小家子气了。</p>
超级大国的掌权首相，跟你个皇家专属医院的中高层小领导交朋友，你敢信吗？</p>
刘文泰要是医术高超的话，跟他交朋友相当于拥有第二条命，那还说得过去。</p>
但人家刘文泰是谁啊？传奉官出身，修医书连本草都认不全。谁敢把性命交托与他？</p>
别的太医是世世代代只能当太医所以医术不好，刘文泰是第一代医术就不行的典型代表。</p>
再说这帮真正的大佬连皇帝都糊弄，哪天需要借你人头一用的时候，他们的刀保准比刽子手的刀都锋利。</p>
所以饶过刘文泰可能有三个目的。</p>
其一，疑似治死皇帝这种事可大可小，在最容易掐死的时候不掐死，那就会成为今后罗织大案的箩筐。所有与刘文泰有过交往的，或者一面之缘的，都有可能被装进筐里去。</p>
当年太祖朱元璋不就这么玩的吗？几个大案绵延数年甚至十数年，搅得天下官员人心惶惶。</p>
前车之鉴在前，刘健谢迁他们必须扎紧这个口袋，摁死这个口子。</p>
同时把刘文泰轻轻放下，既惩罚了他，也可保证今后这个口袋万一松了，不至于形成大案。毕竟主犯刘文泰都只判了个流放，其他人判死刑，那就太说不过去。</p>
其二，展现内阁权威。先帝在时，我们稳得住场面，先帝不在了，新皇登基，内阁权威照旧。</p>
其三，安抚内官。内阁架空皇帝的前提得和内官联合，毕竟和刘文泰同罪的还有司设监张瑜呢。先帝已驾崩，活着的人还得往前走，不能活在过去，内阁和内官还得手拉手一起走，多少还得给面子不是？</p>
所以刘文泰这个人本身不重要，刘健甚至应该很讨厌这个人，二人还结下过梁子。</p>
主要有两件事。</p>
一是在弘治十六年，先帝认为如今使用的通用本《本草》有很多错误之处，就命令刘文泰领衔重新整编，但当时的刘文泰等人于本草实懵然，甚至到了要申请翰林学士来帮他们校对的地步，由此可见此君医术水平如何。</p>
当时刘健就痛斥，哪有让翰林院的官员替医工校对医书的道理。</p>
另外一件就更恶心。刘文泰曾经到了一卷已故大学士邱浚所著的医书，他就想据为己有上表邀功。这件事被刘健识破阻拦。</p>
但饶过刘文泰这件事，内阁首辅刘健要是不点头，恐怕其余两个人就算嘴皮子磨破了也没用。</p>
由此可见，刘文泰本人可能没什么重要性，背后的政治逻辑才最重要。</p>
原来的历史上，朱厚照在这件事糊涂了一下，被外臣糊弄了过去，但陈寒来了，可就不行。</p>
就在首辅刘健要肯定戴珊、张懋、马文升三人不以‘合和御药大不敬’之罪，只以‘结交内官律’，判决张瑜、刘文泰等人流放之时，朱厚照没来由得在御座上嚎啕大哭起来。</p>
哭的是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p>
他这一哭，瞬间引起了所有官员的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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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1：瑾，孝宗时，坐法当死，得免。已，得侍武宗东宫。——《明史·卷三百十四·列传第一百九十二》</p>
注解2：十七年，重建阙里庙成，奉命往祭。还，上疏言:臣奉使遄行，适遇亢旱。天津一路，夏麦已枯，秋禾未种，挽舟者无完衣，荷锄者有菜色。盗贼纵横，青州尤甚……《明史：李东阳传》</p>
注解3：王岳者，素謇直，与太监范亨、徐智心嫉八人——《明史·卷三百十四·列传第一百九十二》</p>
注解4：时大臣有阴厚文泰者，故不用合和御药大不敬正条，而比依交结内官律，其后瑜等遂以为解脱之地，识者恨之。——《明武宗实录·卷之一》</p>
注解5：史云是时大臣暱厚文泰者，故不用“合和御药大不敬“正条，而比他律，因得为后日解脱之地。所指大臣，盖指谢、李二相也。——《万历野获编·补遗卷三》</p>
注解6：传奉官自明宪宗始，指为宠信佞臣，不经吏部，不经选拔、廷推和部议等选官过程，由皇帝直接任命。</p>
注解7：至弘治十六年，上因《本草》讹误，命官改修，以刘文泰等充其役。而文泰等于《本草》实懵然，乃请用翰林官任校正。阁臣刘健争之云：岂有词臣为医士校书之理？</p>
盖文泰曾得故大学士邱浚所著医书，俱在十三科之外者，欲另奏以为己功，因有此议也。刘健又力争：臣等职在论思，理难侵越，太医院官数多，宜令纂修。——《万历野获编·补遗卷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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