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晚上也不见亲爹回家,顾红星估摸着,她爹可能得明早才回来了,于是就安排两个弟弟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为了安抚两个弟弟的情绪,顾红星给他们一人蒸了一碗鸡蛋羹。
滑嫩咸香的鸡蛋羹刚入口,保尔和伊万瞬间心情大好,一口接着一口吃了起来,吃得那叫一个香,顾红星几人光在旁边看着就胃口大开。
顾红星见两个弟弟吃饭吃得这样香,没忍住馋多吃了半个包子,吃得有点小撑。
大人的事情,本来就不该小孩子管,而且小孩子也管不了。所以顾红星就让两个弟弟该去上学的上学,该去幼儿园的去幼儿园。
顾红星昨晚就已经想好了,她是决计不会再管亲爹家的这些破事了。现在这亲爹和后妈有些得寸进尺了,两个孩子说扔她家就扔她家,这就是瞅准了自己是个心软的,不会放着两个弟弟不管,他们才敢如此不管不顾。
顾红星打算今天下班后就跟亲爹和后妈说清楚,无论他俩离不离婚,孩子这事必须解决好,再把两个弟弟扔到她家,她就找街道办,他俩要是不嫌丢人,那就让街道办介入。
顾红星上班前,先把小爱华和伊万送去了幼儿园,回二食堂的路上正好撞见了火急火燎赶路的刘德宝。
虽然一食堂和二食堂已经到达水火不容的境地了,但刘德宝这人倒是很有意思,见到二食堂的员工竟然也会热情地打声招呼,搞得二食堂的阿姨们背后说他坏话都收敛了许多。
不知是有什么急事,一向“很懂礼貌”的刘德宝竟然没跟路上遇到的工友们打招呼,一路狂奔,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狗撵他呢。
“刚在路上碰见刘德宝了,跑的那叫一个快啊,也不知道一食堂是出啥急事了。”
顾红星刚到后厨就跟阿姨们吐槽起了这件事,一食堂一直都是二食堂的热门话题,阿姨们平时没啥事可干,就会翻点一食堂的倒霉事开心一下。顾红星难得碰见一食堂的事,自然要第一时间通知阿姨们了。
“你呀,消息还是太不灵通了。”春花姨满面笑容,像是碰见了什么大好事似的。
“媳妇儿,你给星星讲讲咱厂今天的大好事!”前程叔难得地参与进妇女同志们的话题,足见他今天有多兴奋。
一听这话,顾红星就知道肯定是一食堂摊上事儿了,不然前程叔不会这样兴奋的。
顾红星一脸期待的转头看向秋月姨,眼中充满了对八卦的渴望。
“厂长被撤职了,以后刘大脑袋在厂里可没法继续作威作福喽。”秋月姨说话时的语调都是上扬的,可见她有多厌恶刘福寿这个人。
“真的假的啊?我咋一点信都没听到呢!”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顾红星都不太敢相信,厂长撤职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呢,说撤就撤了,这也忒突然了。
“你天天也不关注这个啊,你问问咱后厨的其他人,有谁不知道这事的。”秋月姨一脸慈爱地看向满脸懵的顾红星。
顾红星朝四周这么一扫,发现所有阿姨都笑得眉开眼笑地冲她点头,她这才后知后觉地确认,自己真的是消息最闭塞的那位了。
“最近我们院里事太多了,我就没分出精力。”顾红星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地为自己挽尊,紧接着又问道:“啥原因导致的撤职啊?”
厂长被撤职,顾红星立马来了精神头,她现在特别期盼厂里能换一个有能力的厂长,好好提升一下钢厂的效益,给工人们涨涨工资,过年多发点福利。
“具体的不太清楚,反正事是挺大的,跟前几年附件厂贪污那事有点关系。上头派人彻查了,查到厂长头上了,基本上已经确认他参与那事了,他肯定被撸了,刚被带走没多久,副厂长已经接手厂长的活了。”秋月姨嘴上说着不清楚,实际上却已经把事情打听得七七八八了。
顾红星是真的佩服秋月姨的情报搜集能力,她就纳闷了,这么隐秘的事,秋月姨到底是从哪里打听到的呢。
“附件厂?我们家邻居就跟附件厂车间主任的闺女订过亲,后来主任犯罪去改造了,我家邻居就跟人家闺女退亲了。那个主任不会就是贪污进去的吧?”顾红星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真小,这种事竟然也能被她们家大杂院的邻居扯上关系。
“跟你邻居定亲那家是不是姓刘,要是姓刘就对上了。”
“好像真姓刘。”
“那就没跑了,肯定是那位了,那人是刘大脑袋他堂兄弟,也是咱前厂长的小舅子。”秋月姨这个“前”字用得那是相当有灵性了。
顾红星发现自家的第六感还挺准,果然一有啥事,她们院的人总也落不下。
顾红星回忆了半天,终于把这事捋清楚了。被富毓翎退亲的那位前未婚妻是刘大脑袋的堂侄女。
怪不得顾红星瞅那几个砸富家窗户的大汉眼熟呢,那几个人长得确实跟刘大脑袋和刘德宝有几分相似。
厂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工人们都无心上班了,中午的饭点一到,工人们就聚到食堂,你一言我一语热烈地讨论起这件事情,很明显,大家对厂长被撤职这事都表现得非常欢喜。
厂长被撤职这件事情虽然还没有全厂通报,但钢厂的工人们基本上已经全都知道了,副厂长甚至已经准备吃庆功宴了。
因为李仁义的关系,二食堂被自动归为副厂长派系,所以这场庆功宴自然要交由二食堂的大厨王前程来筹备。
顾红星虽然大着肚子,但也不影响她干活,筹备宴席这事非常难得的学习厨艺的好机会,她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自家男人下班来接时,顾红星就让齐卫国先把孩子们领回家,自己则跟着前程叔和春花姨去了副厂长的“秘密基地”筹备宴席。
齐卫国本想跟媳妇说一下老丈人家的事情,但见媳妇有重要的事情要忙,他也就没多嘴。反正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还是回家说比较好,于是就领着小舅子和小侄女回家了。
副厂长摆宴席的地点在革委会副主任的家里,等到了地方后,顾红星这才知道副厂长竟然人脉这么广。
顾红星虽然经历的事少,但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把嘴巴闭严,她进屋后没有多看一眼,直接低着头从前厅快速走去后厨。
到了后厨,顾红星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后厨食材的丰富度远超她的想象,鸡鸭鱼羊肉,样样不缺,而且斤数还不小,一家四口一年的肉票肯定是买不到这么多肉的,尤其是羊肉,那可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东西。
这场宴席打破了顾红星的幻想,她彻底认清现实了:副厂长上位,钢厂的工人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副厂长还没正式成为厂长就已经这样会享受了,等他成为厂长,只会贪污得更加明目张胆。
作为一名厨师,面对如此丰富的食材和调料,顾红星竟提不起一丝精神。
王前程也全程绷着个脸,周春花这么爱调节气氛的人,见到小老弟和小侄女的低气压,也非常有眼力见地闭嘴了。
整个厨房除了炒菜声之外,基本没有其他声响了。顾红星三人完美地完成了作为厨师的任务,为这些趴在工人身上吸血的败类做了一顿美味的大餐。
“别闹心了,回头叔给纪委写个举报信,不管有没有用,咱先举报了再说。”王前程知道小侄女为啥闷闷不乐的,他也一样,见到这帮当领导的大吃大喝,他别提有多气愤了。
看到副厂长的所作所为,王前程何尝不失望呢?他本来盼着换个厂长,工人们就会得到公平,没成想副厂长跟厂长都是一样的贪婪,甚至更贪婪,而且目光短浅,还没上位就敢大摆宴席了,真的是太猖狂了。
“你真要这么干啊?前程叔,你可是一家之主啊,万一丢了工作,弟弟妹妹咋办啊?还是我来举报吧。”
顾红星本来就想着要举报一番,但又怕自己的行为影响到前程叔和春花姨。但现在前程叔主动提出要写举报信,那顾红星就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了,面对这种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蛀虫,她宁愿不要工作了,也要去举报。
“让我来举报,就算被发现了,他们也不能开除我,顶多是打压我,反正我一直被打压,我都习惯了。”王前程觉得自己作为一个长辈,还是二食堂的领导,这事就该自己承担。
“别争了,咱仨一起举报,一人写一封举报信,看到这么多举报信,纪委肯定会更重视的。”碰见这种不平事,一向爱打抱不平的周春花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也行,既然是匿名信,咱就别用厂子里发的信纸和信封,写字时尽量工整点,别让人认出来笔迹。”顾红星跟两位长辈建议道。
“对,星星想得真周全,我让我家安安替我写,咱仨在信里别提厨房,就说餐桌上都是大餐这些事,咱就说副厂长贪污,让纪委查一查。”
王前程想着既然三个人一起写举报信,那就可以少说点关于他们筹备宴席的事情,这样就算举报信被暴露了,他们仨被怀疑的可能性也会降低一些,起码不会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他们仨身上。
“对,咱就说餐桌上大鱼大肉很奢侈,纪委也就猜不到是谁说的了,反正餐桌上还有十来个人呢,谁能想到是咱们三个在后厨干活的人呢。”这事一商量起来,顾红星突然发现可操作性竟然还挺大,而且还能把她们仨摘出去。
三人越商量,好主意越多,三人连公交都不坐了,索性一边往家走一边商量,计划制定得相当周密了,甚至都商量好谁用铅笔和谁用钢笔写了。
三人有了共同的目标,顿时士气大振,一扫刚才在厨房的阴郁心情。
不过三人也没有天真地以为这事不会被查出来。虽然计划周详,但三人也做好了被认出来的准备,颇有种视死如归的壮烈感。
回家的路上,顾红星满脑子都是电影里革命烈士战斗的场景,她长这么大,从未当过英雄,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勇气当英雄。
但真碰见这种不平事后,顾红星才发现,自己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勇敢,还要富有正义感,她为自己骄傲。
“媳妇,你回来了。”顾红星刚到胡同口,就碰见了等她回家的齐卫国。看到这么坚实的后盾,她对自己即将要办的事情更加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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