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日子已经步入农历六月了,但是草原夜里的凉风还是吹得脸上凉凉的。
听梁子说,为了从喀喇沁赶来的和硕端静公主和额驸,万岁爷特地在今晚举办了一个篝火宴会,参加宴会的除了各宫主子、公主额驸外,还有其他几个蒙古部落的王爷,朝鲜来的使臣以及文武百官。
纳嬷嬷兴许是在宜主子那里讨到了好,今晚心情格外舒朗,等行营里的歌舞声一响起来,只是象征性的教训了我们几句,便不见了踪影。
梁子说,准是跑到行营里去听那歌舞了。因为宫里有晚宴,除了当值的宫女太监外,其他的宫人只要不妨碍晚宴的正常进行,是可以自由安排活动的,所以大多也都会跑到晚宴周围,饱饱眼福。
梁子他们见嬷嬷不见了,便也都放下了手里的活,一个个得溜了出去。梁子兴冲冲得说蒙古歌舞特别奔放好看,还问我去不去看。但是我想了想,摇了摇头,凑那热闹干什么,就跟黄金周去旅游景点一样,除了人后脑勺,还能看到个什么东西,还不如回去好好补补觉呢!
好像一下子,周围就变得冷清清的了,本来就是行营最偏僻的角落,侍卫也就没几个,这干活的宫人一跑开,真的就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慢悠悠得转回帐篷,也懒得收拾懒得洗了,直接就躺在床铺上。这要搁以前,我是绝对不能忍受自己不脱衣服裤子不洗脸刷牙就上床的,可是来了这儿后的小半个月里,每天吃不饱睡不够的,见着床了简直就跟见着了亲人一样。
想起十几天前莫名其妙得来到这个时代,想起自己在家里从来都是被爸妈宠着不用干活也不会挨饿受苦更不用天天都在挨打挨骂,忽然间,眼泪便忍不住得流了下来。
这十几天里,其实我也没少流过眼泪,在周围鼾声四起的夜里偷偷地蒙在被子里哭过,在溪水边不停地洗瓜果时哭过,被送到纳嬷嬷那里天天砍柴累得腰酸背痛时哭过,被纳嬷嬷的细杖揍的时候也哭过。
有时候都绝望地感觉自己在这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好像已经要尝遍人世间的所有苦痛似的。
很想念远在另一个时代的父母家人,想念已经渗透到灵魂里离不开的网络通讯,想念各式各样的美食大餐,想念那个时候的生活,想念所有的所有。
我想回去。
可是我又该怎么回去呢?
梁子说,他听说为了防止烈马伤到主子,那匹踢我的马,也就是那匹很可能就是黑猫警长的马,已经死了,我唯一的回去的可能,已经断了。
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远处传来欢快的鼓乐声,快乐是别人的,而我,只有思念与绝望。
索性,我翻身起来,走出了帐篷,漫无目的得朝着远离行营的草原走去。
草原上的风吹拂着我的脸庞,凉丝丝的,不禁想起小时候仲夏的傍晚,跟着爸妈饭后散步,在西湖边柳浪闻莺的小山坡上感受到的来自湖面的丝丝凉风,那可是比空调风扇还要清凉舒爽啊。
我闭着眼,张开双臂,感受着风在轻抚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就连耳畔的碎发也俏皮得乱舞了起来。
我伸手,将碎发勾到了耳后。
草原深处太黑了,听梁子说这里是热河的木兰围场,是皇家打猎的地方,周围有不少野兽出没,所以我也不太敢往深处走,便只是徘徊在光亮的边缘,一个人晃荡着,感受着草原的夜风。
这个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夜的诗人,徘徊在现实与黑夜之中,寻找生存的灵感。
反正四下无人,我也不管不顾得躺在了草原上。
夏季茂密的草原就像柔软的床垫一样支撑着我的身体,只是待会回去,我必须得脱了衣服才能躺在床上了。
或者,我可以先去那琪秀的床上躺一下啊。
我将手垫在脑袋下,右脚搭在左膝盖上,望着头顶上的天。
我都已经快要忘记上一次看见这样清澈的夜空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好像是在冰岛,看极光的那夜,冻得真是够呛,但是非常有缘得偶遇了极光和漫天大如斗亮似钻的星辰。
此时此刻的夜空,此时此刻的满天繁星,真的好像。
我闭上了眼睛,久违的平静浮上了心间,不知不觉的,竟也睡着了。
“哎哟,谁啊?”
迷迷糊糊得在地上躺了好久,忽然右肩吃痛,像是被谁踩了一脚,我迷瞪着眼睛,立起身来扭向后方,揉着肩膀没好气得埋怨道。
“谁!”
与我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男子格外警觉的询问。
我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得颈间一阵冰凉。
于是,我迷瞪的双眼瞬间瞪大,迷糊的大脑也瞬间清醒,不由自主得望向身后两步开外站着的那个人。
他背着行营的光亮站着,看不真切他的样貌,只能大约打量出他袖长但并不十分健硕的身。他手里拿了一柄长剑,而剑刃正对着我的脖颈。
“我,我的,良民!”
估计换了谁突然碰到这种场景,也会像我一样被吓傻的吧,反正,我承认自己胆小如鼠,但我还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大脑短路得冒出这么一句话。
话口一出,我就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
深吸一口气,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尽管他是背光面对着我,但细细打量了下的打扮,感觉并不像是宫里的,难道,是江湖上的反清复明的大侠,来要皇帝老儿的小命的?
这么一想,我更是又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大侠,我只是个小,小宫女,我,我,我,不认路……”
怕他伤害我的性命,又怕他逼我给他带路,我举着双手作投降状,颤颤巍巍得从地上站起来。
那人还是没有回应,这个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都快被吓哭吓尿了。
结果没想到,那人扑哧一下就轻笑了起来。
他收回了剑,低头将剑插回腰间别着的剑鞘,然后背着手,悠悠得踱着步子走到了我身边,这下我才看清楚了他的样貌,脑袋里竟莫名得浮现了一句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的两弯粗眉浑如刷漆,一双略微狭长的眼睛微眯着眺望着远处的漆黑,高挺鼻梁下微抿着的唇削薄且略显苍白,还有那棱角分明的侧颜轮廓,都露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成熟。
或许所有的女人都没办法拒绝成熟的男人吧,我呆呆得放任自己沉醉在他的侧颜杀之中。
蓦地,他扭头看向我,他的眼里竟然好像有十里东风一般,扫过之处,三千桃树,花开烂漫。
“你盯着我作甚?”
有些迟疑得,他微皱着眉头问道,一股浓郁的酒香便从他的口中逃出,我这才注意到他周身弥漫着的酒味。
通常来说,不会有哪个刺客在行刺之前还喝得满身酒气,那他,应该也就不是刺客吧。
根据他略显生涩的发音,我又迅速打量了一下他的装扮,心底顿时明了了七八分。凭良心说,韩剧,无论是古装剧还是现代剧,甩大陆的那些所谓的良心制作不知道多少条街!
“好看自然会想多看咯。”
他与十三年龄好像相差无几,但他略微高些。我嬉皮笑脸得歪着头看着他。他兴许没想到我会这样说,眼神明显一滞,然后低着头浅笑了起来。
这一抹笑,可当真是要把我苏死了啊喂。
“欧巴……”
我觉得如果此时有特效,应该会有无数桃心从我眼中冒出吧。已然被迷的五迷三道的我痴痴得看着他的侧脸,不由自主得冒出两个字。
“嗯?你会朝鲜语?”
欧巴一脸惊奇得又扭头来看向我。虽然我追过很多韩剧,但是韩语,饶了我吧,还是字幕君比较有爱。
我尴尬的摇了摇头,又低头伸手擦了擦嘴角的湿润。
“清国的女子,都如此吗?”
欧巴又轻笑了一声,但是这次,我错过了他苏到爆炸的浅笑。
“别人是怎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这样咯……”
紧紧得盯着欧巴的侧颜,生怕再错过哪个苏燃的表情,但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笑话我的直接,便又有些不好意思得低下头,搓着衣角。
他没有说话,一秒,两秒,三秒……
他还是没有说话,我抬起头来偷瞄他,看见他正抬眼望着远处的漆黑,我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了远处。
“你是朝鲜使臣吗?”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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