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南伽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小心翼翼地将抱在怀里的画轴一点一点展开,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包子铺的小哥。
手里的画卷泛黄,看着有几分陈旧,虽然着了些沧桑的岁月痕迹,却并不影响画中之人静然沉着的气质。
小哥顾着招呼生意,没有理会她。
她并没有气馁,也没有退缩,厚着脸皮,再次贴上去。
“请问,你……”
此话未完,便被打断,卖包子的小哥开始不耐烦挥手。
“去去去,不买别站在这,影响我做生意。”
冷眼之后,又转而对后面的顾客笑脸相迎,“哎,爷,来几个包子吗?”
南伽站到一旁,新出笼的包子冒着热气,直往鼻子里钻,将肚子里的饿虫勾引得频频闹腾。
她摸了摸怀里,还剩下两个铜板。
犹豫了一下,将手里可怜的两个子递过去,神色略微羞赧,“两……两文钱够吗?”
小哥鄙夷地瞥了她一眼,从屉笼里拿出一个,扔到她手上。
从拿包子到拿钱,一句话都没说,神色里除了鄙夷,还是鄙夷。
南伽还想问两句话,可见到小哥不耐的神色后,只得作罢。
来往的人大都衣着光鲜,唯她穿了一件藕荷色的旧长衫。年岁经久,布料发白,款式也非时下流行的,总之一句话,又土又旧。
若是细细算起来,这件顶不好看的衣服,还是个古董物件,少说千儿八百年的历史,可惜的可惜,这临安城里竟没有一个识货的。
天色微微暗沉,从今儿一早起来,天气便阴沉沉的,隐隐有落雨的兆头。
南伽很没形象地将包子夹在胳膊肘里,小心翼翼地将画边的褶子捋平,又压了压,方轻轻卷起,收回到背后的竹筐里。
她叹了口气,咬了两口手里的包子,神色间难掩疲倦。
从南到北,从北到南,又从东到西,从西到东,越过南疆,穿过北土,踏破这之间万万里的河山,却依旧没能找到那个人。
那个人啊,就像从这世间消失了一般。
临安城繁华似锦,来往叫卖的玩意很新鲜,她自觉已随时间荒芜了近千年,早已无心看顾这些。
若是放在几百年前,她还没有如现在这般倦极,也还没有像现在这般茫然,兴许还会守着这几点繁华犯起痴心。
可几百年的几百年,忘了究竟是几百年,大概是五百年,又大概是七八百年,总之时间久远的她都快要忘了谁是谁。
那时,她还是在临安街角飘来飘去的小鬼,并不如现在,飘了个千八百年,飘成了老鬼。
帝王侯府家,今日风光,明日孤魂,她也是这众多孤魂中的一鬼。只是忘记了是何缘由成鬼,又是何缘由阴魂不散。
最初的最初,初到她刚刚魂魄离体,在这府中简直寸步难行。
埋骨之地,百年不离不弃。
在漫长的鬼生度过百八十年之后,她才在熬过千千万万个无聊之夜后,踏出了这府里的第一步。
可那时的那时,众鬼魂纷纷等来了往生令牌,都赶着投了胎。
她不晓得是何缘由,待除了她以外的最后一只鬼都走了,她都没能等来自己的往生令。
兴许是阎王老眼昏花,瞎了吧。她安慰自己。
不然如她这般貌美如花、又心地善良的女鬼,为何阎王不收回去打往人间重造?不是瞎了是什么?
偌大的王府里,只剩下她一个鬼在此兴风作浪。
初始的初始,她没想吓唬人,可烦闷的久了,便也想找只鬼聊天。空旷寂寥的王府里,没有旁的鬼,却有旁的人。
于是那个旁的人,在吓病了两天两夜,又烧了两天两夜,顺带着说了两天两夜的胡话之后,便成了被厉鬼缠身的典范。
她是一只多么无辜的鬼啊。她可什么都没干啊。
被请来做法的道士,不是神不是鬼,却装神弄鬼,手舞足蹈的跳了两圈大神,她在一旁看得索然无味,拍拍屁股,走了人。
南伽修为尚浅,所以并不能离本体太远。
在临安的街角集市里逍遥快活了好几天,又跑到烟花巷柳里看了那不该看的羞羞画面,最后的最后,附在凡人身上,充上大爷,到地下赌庄里,痛痛快快地豪赌了好几把,才终终觉得过了瘾。
吃喝嫖赌,样样上手,从此以后,以后从此,她的鬼生顿时圆满了。
在外面浪荡了一年多,待她想起老窝,再回到王府时,做法的道士早已骗吃骗喝骗足了钱,心满意足地“隐退”了。
只是不知何时,深墙之中的王府里,却多了个模样俊俏的书生。
说来不巧,本该无缘的一鬼一人,偏偏在花正好,月正圆的时候遇着了。遇到便遇到吧,可又偏偏这书生长了一双不得了的法眼,一眼便看到了她,一眼便认出了她是鬼。
也该该她痴心妄想,也该该她惦记了千年,找了千年。
原本该是多情的书生,遇到风流的女鬼,可剧本偏偏出了些差错,书生不愚钝,偏偏也不多情,反而冷情冷性,将女鬼也一并冷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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