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驴和老道他都看不惯，老远听见念经声都要头疼。</p>
他回身盯着车帘上晃动的影，谢神筠正俯身出来，细雪轻易沾过她面，越发显得人干净。</p>
谢神筠扶着门檐，回道：“这庙小，可容不下侯爷这尊大佛。”</p>
她顿了一顿，等着沈霜野让开，沈霜野却没动。</p>
他似堵墙，堵得谢神筠无从落脚。</p>
谢神筠停在那里，咬字极轻，上挑的尾音泛软，“让让？”</p>
风雪越发大了，刮皮有如钢刀。</p>
第23章 </p>
谢神筠低垂眉眼，恍然给人温顺的错觉。</p>
但沈霜野抬眼看过去，她眼中霜和肩头雪一样冷。</p>
表里不一算什么，鬼披人皮才叫可怖呢。</p>
她也敢进这佛寺。</p>
沈霜野正要退，余光瞥见瞿星桥一动，似乎是要上前来接替他的位置，他脚下辗了个弯，已先伸了手臂过去。</p>
谢神筠微怔，不待沈霜野抽回手，便扶着他的衣袖跳了下来。</p>
沈霜野只觉得挨过来的是片云，一碰即碎，溅成满袖碎雪，又软又冷。</p>
谢神筠已接过伞，自去端详眼前这座野寺了。</p>
长安城里香火鼎盛的寺庙道观不计其数，但沈霜野不信佛，也不信道，他叫得出名字的就那几个，孤山寺这个名字他今夜第一次听说。</p>
眼前这座庙宇看上去像是荒废野寺，在夜里看来没有白日的庄严大气，门上的灯笼都被打落，烛光似落下的满地星，带着森森鬼气。</p>
从半掩的朱门里望进去是浓郁的黑。</p>
“这是开门迎客？”沈霜野跨过门槛，道。</p>
那束袖扎得太紧，仿佛还残着冰凉的触感，沈霜野把手背去身后，他跟在谢神筠身侧，阴影便投下在伞上。</p>
“是有人不请自来。”谢神筠碾过积雪，石阶上结了薄冰，很滑。</p>
寺里和尚要做功课，白日也要迎香客进门，断不会让积雪堆阶。</p>
而眼前这阶上积雪，已堆了有些时候了。</p>
入里一片漆黑，只有阿烟手中孤灯尚明，在夜色中颇显诡谲。</p>
谢神筠忽然停住。阿烟警觉，侧耳在风雪里辨别杂声，说：“娘子——”</p>
今夜静得阒然，风声的走向在他们踏进寺门的那一瞬悄然改变，杀气盈野。</p>
沈霜野环视过四周树影，抽条的枝桠上没有落雪，密织成网。</p>
“郡主，你带了多少护卫？”沈霜野仍是不紧不慢的姿态。</p>
谢神筠出入皆有禁卫随侍，此刻那十数禁卫按刀围拢在谢神筠身后，已成护卫之势。</p>
谢神筠回问：“你那个来孤山寺的副将又带了多少铁骑？”</p>
“不多不少，”沈霜野按上腰间刀，却摸了个空，他今晚夜潜，没有佩刀，“就他一个。”</p>
谢神筠也瞧清了他的动作，缓声说：“那可真是糟糕，”她侧眼对沈霜野抿出一个笑，“入套啦。”</p>
风声顷刻撕开雪幕。</p>
他们放箭了。</p>
阿烟反应极快，灯笼脱手而出，半空里炸开一朵烟花，星火在空中盘旋，而后熄灭在地。耸立的石雕在此刻变成屏障，挡住了绝大部分箭矢。</p>
弓箭在黑暗里失去作用，风雪和夜幕成了天然的保护色，但这一刻的平衡是紧绷的悬丝，在下一瞬猝然绷断。</p>
无数人影从风雪里一跃而下，隐于黑暗的杀手终于在此刻显露，雪亮刀光似划破漆夜的惊电，劈头盖脸罩下，眨眼冲破了禁卫的防线。</p>
他们要的是谢神筠的命！</p>
“沈霜野！”</p>
谢神筠解剑，龙渊出鞘时的湛湛寒光映亮了沈霜野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快走。”</p>
话音刚落龙渊便入了手，剑刃瞬间割破近前杀手的喉咙。</p>
他们进来不远，马车还停在寺外，拉车的马匹都是良驹，刺客追不上脚程，只要谢神筠能骑马逃出去……</p>
沈霜野从袖中摸出绢帕把剑柄缠在自己手上，缠得太紧，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p>
先前沈霜野在北衙禁军面前露过的痕迹已经成了催命符，今夜这场杀局针对的不仅是谢神筠，还把他一并算了进去。</p>
他手上攻势愈发凌厉，这剑是杀人的剑，剑刃薄如秋水，血珠一甩便掉了。适应了这剑的轻快之后沈霜野反而得心应手起来，招式行云流水，寒光一闪便是一片血花。</p>
谢神筠扔剑的同时就已经转身跑向寺外，杀手如水流一涌而上，沈霜野持剑逆流，把那水都染成了红色。</p>
阿烟替他分担了一部分压力，她甩刀时如臂使指，灵巧自若，刀光似一尾游鱼，迸溅的血花成了尾鳍上迤逦的红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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