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场换了素衣，又让女儿快马先行赶到长安。</p>
但还是没赶上。太极宫已经撤了白幡，新帝李璨在清静殿中见她。</p>
殿门大开，宣盈盈披甲上殿，炽热灿烈的骄阳紧随其后，眉眼生辉。</p>
皇帝今年只有十二，玄衣金冠，腰间白玉蹀躞带悬天子朱佩，但他面色苍白，前日又病了一场，几无帝王威严。</p>
侧边珠帘后凤鸾微现，正是那位临朝称制的太后娘娘。</p>
李璨虽然登基，却没有亲政，垂询宣盈盈时说的都是关心敬仰之辞，饶是如此，说话之间也频频看向珠帘。</p>
太后坐在天子堂，更像是阖宫的主人。</p>
告退后沈霜野和宣盈盈一齐出去，下阶之后看到了帝台两侧的凤楼重阙，此刻夕照之下，将千宫都笼在了阴影之中。</p>
沈霜野着朝服，比上次宣盈盈见他时少了年轻气盛，多了深沉内敛。</p>
“宣蓝蓝在京中惹了不少事，倒是要谢你给他善后。”宣盈盈道。</p>
“藩镇节度使树大招风，祸事也不是他想惹来的。”沈霜野道，“敬国公身体还好？”</p>
宣盈盈沉默一瞬：“不太好。他这次回长安，是要上书乞骸骨，数月之后，黔州节度使的位置就要换人去做了。”</p>
难怪宣盈盈要搅合进长安这一场风雨之中！</p>
沈霜野瞬间明了。</p>
如今黔州军中是宣盈盈说了算，宣从清若退，西南主帅的位置就要换人来坐，若朝廷要另外敕封节度使掌兵，那宣盈盈的位置就尴尬了。</p>
宣盈盈眺望天边，眉间两分秀美像是从仕女画上拓下来的，又自带了山水的流畅写意，一如停栖宫阙的流云。</p>
但流云易散。</p>
却也能轻易聚拢。宣盈盈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她绝不会容忍有人把她踩下去。</p>
“隋定沛是两朝老将，吴祢驻幽州多年，孟希龄又是后起之秀，”沈霜野看着天边云，道，“若要寻人掌兵西南，无论是诸位相公，还是太后，应该都会从这几个人里面选。”</p>
“为什么是这几个人？”宣盈盈发间没有簪珠玉，云鬓漆黑，衬得她的眼神也深幽无比，“有一个人比他们更合适。”</p>
她看着沈霜野。</p>
太极宫中没有姐弟，只有君臣。</p>
沈霜野停顿须臾。</p>
若论合适，最适合掌兵西南的是沈霜野。</p>
他同宣氏是故旧，不易引起军中哗变，而北境失了主帅，便如老虎被拔掉了利齿。</p>
甚至连宣盈盈都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掌燕北铁骑。</p>
这个结果能让所有人满意。</p>
“但我不会答应。”沈霜野道。</p>
燕北铁骑是他父亲一手建立，沈决死后又险些分崩离析，是沈霜野远赴北境力挽狂澜，才有了如今的北境安定。</p>
况且北境兵权不仅是他手中的刀，也是他的盾，失之便会任人宰割。</p>
沈霜野可以一生守边疆、驱外敌，到死骨零落黄沙，魂不归故乡，身后名寂寂，但他决不会任人宰割。</p>
他活一日，便要握权一日。</p>
“那就没得谈了。”宣盈盈并不意外这个结果，神色不甚在意。</p>
她两步下阶，轻巧地越过了沈霜野，立于宫门之前。</p>
“这就是你和谢神筠合作的原因？”沈霜野道。</p>
宣盈盈这才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这半年在长安还真是没闲着，怎么知道的？”</p>
沈霜野没答话。</p>
宣盈盈从他的神色里看出点什么，轻轻抒出一口气，她点点头：“听说你查到了矿山案，又在太子政变中临危护驾，我辛苦半天，到头来给你做了嫁衣裳，好气。”</p>
她神色却没有多少气愤，只是道，“果然不该信了谢神筠的鬼话。”</p>
沈霜野说：“她也不信你。”</p>
“无所谓，”宣盈盈停在风里，此刻她什么都不在意，唯有那风过两鬓时让她像掠水的白鹤，能逐云而上，“各取所需而已。”</p>
“这姑娘太狠了。”宣盈盈在谈到谢神筠时神色郑重了许多，和谢神筠的来往就像是贴着悬崖行走，每时每刻都有被推下去的危险。</p>
她问沈霜野，“你知道她第一次来见我的时候带着什么吗？”</p>
那应该是她们合作的开端。</p>
沈霜野不假思索地回答：“带着龙渊剑。”</p>
谢神筠有种不动声色的锋利，她佩剑时永远都是像下一刻就会拔剑出来割开你的喉咙。</p>
宣盈盈像是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缓缓笑起来。</p>
她对沈霜野摇头：“带着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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