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想了想：“死当吧。”</p>
死当会比活当值钱。但?当五两银子摆在宣榕面前时，她还是惊讶地瞪大了眼。这?……居然没?有太被压价。</p>
老朝奉唉声叹气：“讨生活不容易咯，要你个小姑娘出来当东西。”</p>
宣榕被这?猝不及防的?善意，惊得有些进退维谷，她欲言又止，但?老朝奉摆了摆手：“去?吧去?吧。”便躺回藤椅，摇着蒲扇，闭目养神去?了。</p>
这?世间就是如此?。有莫名?的?恶意，也有半道的?善举。</p>
宣榕步入红尘尚浅，从未被陌路过客视为弱者?、施以援手，她出神好一会儿，隐有动容，轻轻道：“多?谢。”</p>
半刻钟后，宣榕捧着两碟子酥山，回到凉棚。</p>
少?年正慢条斯理?咽了最后一口汤水，见?她满载而归，眉梢微挑，道：“贪凉容易得病。”</p>
宣榕语气轻快：“有一份是你的?。”又越过他，将兑来的?银两递给摊贩，让他这?几日多?熬点汤汁，分给附近做苦力的?脚夫。</p>
她随寒山寺施过粥，晓得细节，特意叮嘱多?加糖或者?盐。</p>
忙完这?些，方才落座，宣榕舀了口奶酥，在如丝似缕一样的?蔓延冰甜里，见?少?年似是面色微异，便礼貌笑道：“怎么了？”</p>
他抬了手指，隔着方桌远远虚指她眉心，紧接着指尖方向向下，指向她空荡荡腰侧，若有所思地道：“你玉佩呢？刚刚还在的?。”</p>
宣榕：“……”</p>
江湖中人都如此?敏锐的?吗！</p>
她试图蒙混过关：“……取下收起来了。”</p>
少?年狐疑道：“那能否再给我看?一眼？那种款式，江南少?见?，我打算日后得空雕一个。”</p>
宣榕微笑：“好。”</p>
说着，她放下勺子，做了个摸索袖袋的?动作，待到气氛到了，又大惊失色道：“咦？我放在袖中的?玉佩呢？不见?了！这?下糟了，我回去?找找。”</p>
她撒谎技艺不算高超，耳上挂了点心虚的?红。</p>
少?年诡异地沉默片刻，按了按眉心，顺着她的?话，叹气道：“这?几条街游人不少?，谁都可能捡到。你原路寻去?，肯定找不到了。”</p>
宣榕顺势又坐了回来：“也对，那算了，丢了就丢了。”</p>
少?年：“………………”</p>
宣榕怕他还要追问，连忙把?那叠酥山推到少?年手边：“你再不吃就化啦！”</p>
少?年终于面无表情拾了勺，品得缓慢，薄唇被冰得愈发殷红，半晌，启唇道：“吃完了。我要走了。”</p>
宣榕浑然不知对面人所说的?远行，目的?地在辽阔的?草原。她与他挥手作别?，莞尔道：“哦对，你是说要出远门吗？那一路顺风，平安顺意！”</p>
少?年目送她远去?，看?那雪白裙角消失在巷角，才缓缓垂眸。</p>
他仍旧坐在树影凉棚下，修长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轻扣。</p>
越过黄沙散漫的?西北，复杂广袤的?草原与辽阔无垠的?雪山，孕育了天神萨满的?后嗣。</p>
十三族盘踞其上，互相合作，但?也互相牵制，不是铜墙铁壁。</p>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也仿佛在复述礼极殿里，少?女清软的?长篇大论：“本墨格达部落有五子，阿里甫、帕孜勒、阿里木、哈拉汗达和哈里克，五子不同母，向来有斗争。”</p>
去?年就开?始的?反复推敲，在临行前夕，终于一锤定音。</p>
回到临时的?居所，基本不用?收拾行李，少?年只将挂在床榻前的?弯刀佩上，出门买了快马。第?二天，驭马走街串巷，在一家当铺门口驻了足。</p>
他系了马，走进，朝店家打听道：“昨儿有没?有人来当一只玉兔？”</p>
老朝奉在高耸的?柜台后露出头，“哎”了声：“不是死当吗？你家又想赎回去?啊？可这?玉上的?铭文已经被磨啦，准备做新把?件了，这?……”</p>
“无事。”少?年人道，“多?少?银两？”</p>
老朝奉报了个规规矩矩的?价。少?年抛出掌心荷包，厚实一声闷响，落在木质高台，吓了朝奉一跳，忙打开?一看?：“你这?……给得太多?了啊！”</p>
“哦。”少?年满不在乎道，“它值这?个价。”</p>
老朝奉咂了咂舌：“值你身上所有的?家当啊？”</p>
少?年将玉兔拢入手中，笑了笑，转身离去?。</p>
乾泰九年八月初，姑苏城在秋老虎余威里，热如蒸笼。出城客走出了城门，奔赴了前路。……</p>
乾泰九年中秋夜。</p>
北疆祭神，本墨格达部落大办宴席，酒酣耳热后人的?步伐都是虚浮的?。哈里克东倒西歪回到兵营，忽然，感到一把?匕首架在了脖子上，瞬间僵硬，身后有人笑道：“哈里克？认识一下，单名?尧，复姓耶律。”</p>
扬州社戏，热闹散场后，邱明徐徐问宣榕，回京后可有安排。</p>
这?次，小郡主侧脸被火红灯笼照亮，她答得吴音软语：“天底下所有人，都应该拥有一把?刀。一把?属于他们自己的?刀。这?把?刀在，他们能守卫自己，能攻讦坏人。这?把?刀需要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皇权也不例外。我在想怎么能给他们这?把?刀。”</p>
……</p>
昭平元年中秋夜。</p>
季檀直调监律司后，召集过一些人草修刑法，试探风声。无伤大雅处很快被通过。与官员切身关联的?《纠察法》，却扼杀在了萌芽。</p>
有官员看?出季檀背后倚靠是谁，直接去?护国寺堵了小郡主，痛心疾首道：“郡主，您不能这?么胡来啊！律法岂是儿戏，刑不上大夫是约定俗成的?……”</p>
他的?话顿住，因为宣榕抽了容松的?佩剑，架在官员脖子上，问了个问题：“仇大人，如若我今日杀了你，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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