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忪着发了会儿呆,脑中才渐渐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件件地回忆起来。</p>
她在林中被袁今安掳走。</p>
山顶之上,袁今安用她威胁谢珣。</p>
有一支箭射向他们。</p>
袁今安推开了她。</p>
袁今安被箭射下了断崖……</p>
想到他跌落断崖的那一幕,她浑身不可抑制地狠狠战栗了一下，随即她从谢珣的怀中起身,坐在床上幽幽地看着他。</p>
她这一动，睡得极浅的谢珣也随即清醒过来。</p>
清冷的眸子一睁开，便满是关切地看向她：“醒了？觉得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p>
她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不舒服……”</p>
“孤叫人传太医……”</p>
“不要太医，我没有受伤，只是心里不舒服，很难受,好像溺水一样……”她垂眸,眼泪便落了下来,“殿下，那一箭是你下令射的吗？”</p>
谢珣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道：“你可愿听孤解释？”</p>
她抽噎着：“嗯。”</p>
“有人穿着与你之前的衣服,引诱孤去了那片山林,当时孤以为山上的你是假的,所以才放出了那一箭,”现在想起那惊险的一箭,仍心悸不已,“此事是孤错了,孤向你道歉。”</p>
得知此事是一场误会，可她的心里却并没有轻快一些。</p>
因为让她耿耿于怀的，不止是那一支险些要了她性命的箭，还有……</p>
“殿下，找到袁今安了吗？”</p>
她依稀记得，他说过要派人去找袁今安。</p>
谢珣见她这般脆弱，担心告诉她实情她会承受不住，于是便模棱两可道：“找到了，已经送去大理寺了。”</p>
“他还活着吗？”</p>
半响，他才轻轻“嗯”了一声：“还活着。”</p>
此时姜荔雪的心才仿若从水中浮出，得以喘息，偷偷地想：幸好，他还活着。</p>
“殿下，虽然他挟持了我，可我总感觉，他并不想伤害我……”她不敢为袁今安说情，毕竟对方确确实实掳走了她，且确实以她的性命威胁过谢珣。</p>
可是当那支箭射过来的时候，即便没有被第二支箭打落，她也不会有事，因为袁今安带着她躲避了去。</p>
“他着实也出乎孤的意料……”</p>
先前她在樊楼出事的那一次，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将她带去西楼的人就是袁今安无疑。</p>
因着当时袁今安并未伤害她，甚至颇有几分保护她的意味，所以即便后来谢珣对袁今安有些起疑，但也觉得至少他不会伤害姜荔雪，便没有对他设下太多防备。</p>
却没想到这一次狩猎，他竟然直接将姜荔雪掳走了。</p>
可紧要关头，他为什么仍会选择保护姜荔雪，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p>
掳走她，却不伤害她，或许是因为不能违背主人的命令，可又无法对姜荔雪下手，所以才会落得这样的结局。</p>
只是在林中与他交过手的暗卫说，袁今安的武功不弱，更是用暗器的高手，这样的人就这样草率的死了，委实可惜了。</p>
此后几日，谢珣借这次狩猎之事发挥，与大理寺联手追查此案，顺藤摸瓜找到了幕后主使。</p>
不出谢珣的意料，那幕后主使与淑贵妃也甚有几重关系。</p>
甚至在搜寻袁今安的住处时，还找到了一箱官银和几千两银票。</p>
那官银也正是先前户部失窃的，银票也与当初李侍郎丢失的三百万两银票隶属于同一座钱庄，所以当初在侍郎府的暗室中，与暗卫交手的那个黑衣人，也是袁今安。</p>
这也能证明李侍郎弄丢的那三百万两银票，正是被袁今安所窃走。袁今安当时并未全部交由他的主人，而是偷偷留下了一些……</p>
循着这条线索继续调查，先前其他州城出现的数额巨大的盗窃案，好似也与袁今安生前的行迹一一对应上。</p>
他每隔几个月便会换一个州城生活，半年前他来了京城，没过多久便被淑贵妃的人安排进了司膳司，在京城的这半年，他应该也帮着淑贵妃做了不少的事情。</p>
至于淑贵妃为何要这么多的钱财，谢珣推测应该是都喂给了她那驻守边疆的父兄。</p>
她的父兄镇守边疆多年，这些年来偷偷养了一批装备精良的私兵，对于此事父皇也知晓一些，只是边疆毕竟还要仰赖他们父子，父皇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太过分，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p>
现下被边境的那对父子掣肘，就算他将证据交给父皇，父皇能做的想必也只是敲打敲打他们，至于淑贵妃那边，大抵也只是冷落一段时间罢了。</p>
所以他只能暂时将这些事情压下不表，暗中慢慢瓦解淑贵妃那边的势力。</p>
这些日子昼夜不分的忙碌，让他不免对姜荔雪有些忽略。</p>
他原以为那晚上将话说开了就没事了，况且袁今安已死的事情她还蒙在鼓里，料想不知实情的她很快就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p>
他并不知在某一日，姜荔雪鬼使神差地去了司膳司。</p>
她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好，梦里总是会重复经历在断崖上的那一幕，袁今安被一箭射下悬崖时，离她不过咫尺的距离……</p>
她甚至清楚地听到了箭矢没入皮肉的声音。</p>
沉闷的，裂锦一般的声音，在梦里一遍一遍的回响。</p>
还有袁今安落崖时的那双眼睛，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身上。</p>
时常半夜从这样的梦中醒太子今夜在大理寺通宵审案，不回来了。</p>
她就会想，袁今安也在大理寺，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受审？</p>
夜里睡不好，白日里就算犯困也很难睡个囫囵觉。</p>
这一日在皇后娘娘的宫中待了半个时辰，皇后娘娘见她瘦了，送了一棵山野老参给她补身子。</p>
她拿着这老参，晃晃悠悠地就来了司膳司。</p>
明知这里不会再有袁今安，但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兴许下一瞬他就从树上跳下：“良娣，你怎的又来了？这里油烟重，你还是少来的好……”</p>
司膳司的厨娘接过了她手中的老参，切了小半棵给她煲汤。</p>
姜荔雪去后院的水池边坐着，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池子里的水，逗着即将被宰杀的肥鱼。</p>
有两人在旁边洗菜，没留意她过来了，聊天的声音不免传了过来。</p>
一开始只是左一句有一句地说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后面忽有一人说起袁今安来。</p>
“哎，袁今安的事情你听说了没？”</p>
“嗯？他可好些日子没来司膳司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p>
“当然是出事了，出大事了！”</p>
“什么事儿啊？”</p>
“前些日子那张头儿和王六子被叫去大理寺，你猜大理寺叫他们过去所为何事？”</p>
“何事啊？”</p>
“认尸。”</p>
“什么？认谁的尸？袁今安？”</p>
“那不是认他还能认谁？他们俩不是与袁今安住一个屋么，俩人回是一想起那张脸，哎呦血肉模糊的老惨了……”</p>
“他怎么死的？”</p>
“说是从断崖上摔下去了，摔死了，唉，你说咱们这司膳司，属他长得好看还人高马大的，那太子良娣每次来，不都喊他过去帮忙……”</p>
“哎哎哎这话你可悠着点说，万一传出去，叫良娣听去了……”</p>
姜荔雪走到他们身后，面色惨白：“我已经听到了……”</p>
那两人吓得登时摔了手里的菜，扑通跪到湿漉漉的地上：“良娣恕罪，我们不是故意编排您的……”</p>
姜荔雪根本不在意他们后面说了什么，她只想确认一件事：“你们方才说，袁今安……死了？”</p>
那两人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看她：“是……”</p>
“他真的死了？”</p>
此时那人也顾不得会连累他人了，慌慌张张地说：“是张头儿和王六子说的，他们去大理寺认的尸，良娣不信，可以去问他们……”</p>
谢珣骗她。</p>
其实她早就有所察觉，她再笨也知道他身中那一箭之后再跌落悬崖，生还的可能很小，但是她就是不愿意接受，她宁愿相信谢珣骗她的话，宁愿相信袁今安是真的被关进了大理寺受审，而不是躺在大理寺被仵作验尸……</p>
但是这件事也怪不得谢珣。</p>
谢珣骗她是好意，是袁今安掳走她在前，如今这样的下场，也只能算是罪有应得。</p>
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继续假装不知道这件事。</p>
这一晚，谢珣终于从案子中脱身，难得回来的早，与她一起用了晚膳，夜里睡觉前抱着她，陪着她看了会儿新买的话本子，如往常一般逗她，亲她，对她愈发娴熟的吻技表示满意。</p>
然而到了半夜，忽觉身边一空，浅眠的谢珣第一时间醒了过来。</p>
床边的小桌案上留着一盏微弱的灯烛，照出她茫然无神的眼眸。</p>
她连鞋子也没穿，便向外走去。</p>
谢珣问她去哪儿，她也没有回应，好似根本没有听见。</p>
他心中一沉，想起太医曾与他说过她的离魂症，或有惊悸多魇，通夕不寐，甚至梦游的症状。</p>
眼下，应该便是最后一种症状。</p>
如此便不敢叫醒她，只能跟在她的身后，看看她要去哪里。</p>
入秋后的夜晚寒凉了许多，疏朗的夜空，星与月愈发清晰，落下沁凉的光辉。</p>
她穿着足衣，踩过游廊的青石板，踩过御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也踩过未沾露珠的绵软细草，她来到了尚食局，熟练地推开了司膳司的门……</p>
司膳司里值守的人惊愕地看着两人，正要行礼，被谢珣抬手阻止，让他走开。</p>
而姜荔雪已经走到了灶前，口中念念有词：“我今日要给殿下做菜，做点什么好呢？”而后目光无神地往身旁看了一眼，“你说呢，袁今安？”</p>
作者有话要说</p>
怕暗示的不够明显，忍不住小小剧透一下，袁没死，暂时脱身走啦，后面还会遇见，到时候让女主捶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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