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赐坐。” 工部尚书范景文花白长髯垂胸，身形挺直，不怒自威！深邃眼睛扫了一眼铁敢，平淡开口。 王吒心中暗想，免礼不用跪，算是对工匠人才的尊重，不容易！ 昨日送走汤若望，没想到这厮真的上书工部尚书范景文，建言组织火器研讨，欲出版火器制造新书，一个九品官，活动能力真心不弱。 王吒第一次穿过棋盘街，走入工部衙门，六部衙门位于棋盘街东北面，紧挨皇城。 正所谓西武东文，东面是中华传统文化中文官的大本营，六部五府全部扎堆于此。 宇宙尽头，体制的塔尖，六部衙门，王吒终于亲身体会。 要不是穿越，自己一个底层屌丝，还真接触不到高端人群，心里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举止僵硬，官威深深影响中华每一代人，不管穿越到哪一个平行世界，躲不掉！ “国事危难，急需你这样的年轻人！” 王吒没敢接话，心中腹诽，大话张口就来，国事既然艰难，你们手握权力，拿着高薪，我就该免费干活？ 范景文看着谨小慎微的铁敢，疑惑从心中蔓延开，这就是敢顶撞宋铭仁，敢暴打嘉定伯管家的少年工匠？ 他哪里知道王吒不过是中华惧官基因的条件反射而已，接下来的对话会让他惊诧到肺爆炸！ “燧发枪与野战炮打造乃军工厂当务之急，重中之重。本部堂决定让军工厂于少卿牵头编撰《神器新谱》，调钦天监博士汤若望协助，此书不仅功在千秋，还能梳理燧发枪与野战炮的制造流程与工艺，加快新火器的制造。” 组织编撰火器制作新书是汤若望的建议，他想完善《火攻挈要》。 不过，《火攻挈要》范景文知道，技术有亮点，但不全面。远不如孙元化的《西法神机》和赵士祯的《神器谱》。 着书传承毫无疑问深深打动范景文，于近直和汤若望都是干活的人，《神器新谱》自然要标上他范景文的大名，千年传颂。 同时，范景文还要解决火炮司瘫痪的问题，宋铭仁顶替方以智，他便深信铁敢绝无配合宋铭仁造枪的可能，因此他同意让宋铭仁推荐的汤若望去跟铁敢交流，以获取燧发枪制造之法。 “是！大人，草民一定竭尽所能，全力配合。” 王吒躬身回应，心里暗忖，配合个毛线，一不给他名，二不给他银子，三有内奸汤若望，范景文莫名其妙的操作，完全搞不明白他的自信在哪里？ 范景文官场淫浸多年，察言观色方面乃至高段位，焉能听不出铁敢的言不由衷。 他面不改色，继续说道：“铁敢，你先去于少卿那里，听候他的安排。” 咋了？不让摸鱼么？即便让我去，敷衍还不容易么？况且我身负皇命，造枪造炮。 “大人，草民正在造火炮，宫里催得紧，脱不开身。” 王吒的拒绝，扯出皇帝大旗，语气很委婉但态度很直接很强硬！ 范景文内心大怒，好一个工部摸鱼郎，拿皇帝来压老夫，果然狂傲！谁给你的胆子，本部堂有一千种方法弄死你！ “嗯！那先造炮，造好后协助于少卿。”范景文心里再怎么不满，语气依旧很平和。 “是，大人！” “铁敢，福建铁料不是长久之计，听闻铁家村能炼出一流的铁料，是么？” 久居官场的高官，对付不听话之人，会“点醒”此人，前提是此人有可用之处，自己需要他。 王吒脑袋嗡的一下，有些懵！范尚书是何意？但不管是何意，他指出了铁家村。 军工厂购买福建铁料，王吒已知晓林度被高官权贵盯上，明里暗里来询问胁迫之人一波接一波，绵绵不绝，有赚钱的买卖，权贵们岂能不插手。 当前，林度统统打着张世泽和王承恩的旗号回复，福建铁料是有后台的，让这些想插手之人把手给收回去。 王承恩咋成了保护伞？因为王承恩现在天天来军工厂，他给王吒明确提示，但凡遇到妨碍造枪造炮的一切麻烦，都可以直接告诉他，他会解决。 王承恩自从皇帝喷血昏迷后，彻底铁了心，谁敢影响造枪造炮，他敢跟他拼命，甭管位置有多高。 当日皇帝召见铁敢后，出来被东厂架走，深夜王承恩的手下直接追到王德化府邸，查问缘由，让王吒吃惊不小，王承恩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能量相当巨大。 王吒没有费尽心思和时间去结交大名权贵，但是对自己有善意的权贵，他出手阔绰，临近新年，送给王承恩一颗硕大蓝宝石，加上墨镜、单筒望远镜、华子等一堆特产，跟王承恩关系越发亲密。 “大人，铁家村所炼出的铁料，跟福建铁料相比有差距，造不了燧发枪，更造不了火炮。” 王吒语气不卑不亢，要打铁家村的心思么？实在要逼迫铁家村供应铁料，或者交出冶炼之法，铁家村就出海，迁到台湾。 去年挣钱后，王吒开启大肆购买海船，训练铁家村人帆船航海技能。为的是啥？大名即将大乱，得有后手，得有大本营，台湾就是王吒的第一个大本营。 范景文抬眼看着铁敢，一个少年工匠，听不出话外之音么？老夫一纸令下，你铁家村老老少少全部都得为朝廷炼铁。 “铁敢，你要明白，半年之内，军工厂必须要造出一万支燧发枪，以及一百门火炮。”范景文语气不再平和，声音提高，面露威严！ “大人，草民尽力打造，能不能造出一万支燧发枪和一百门火炮，不是一个工匠能决定的。”王吒颇有些针锋相对。 他说话的语气和习惯是现代人，老板你让我加班加点完成不可能的工作任务，这不现实，我只是一个小工匠，凭什么要我负这个责任？ 范景文被怼得脸皮抽动，真想让小吏将铁敢拖出去打三十大板，说实话，他真搞不清楚皇帝对铁敢是重视还是不重视？ 听闻皇帝召见铁敢，他以及军工厂一众官员皆大惊失色，不明白皇帝是何用意。召见完之后，军工厂官员们依然搞不清楚皇帝是啥态度？ 你要说重视，诡异得很，并没有罢免宋铭仁等人的官职，依然让他们主持火炮司造枪，而且没有谈及取消铁敢偷窃物料一案的核查。 据传仅仅赏赐铁敢五十两银子，更让官员们莫名奇妙的是重赏嘉定伯，铁敢是军工厂的工匠，铁一样的事实，可奖赏的人是抢人犯嘉定伯，跟军工厂没有半毛钱关系！ 啥意思？铁敢是嘉定伯的家仆，以后还要回嘉定伯府么？ 你要说不重视，大开绿灯，命铁敢造枪造炮，王承恩亲自过来打下手，谁敢找铁敢的麻烦？ 但问题来了，皇帝没有给铁敢任何官职，那军工厂的造枪造炮任务谁负责？不还得是军工厂的官员们负责。 铁敢造枪造炮没有任何官员能插手，他进度如何？他该造多少数量的枪支火炮？咋管？没法管？铁敢是军工厂独一无二的存在，他干多干少无人知晓。 范景文眉头一皱，额头浮现黑线，他暂时没法管铁敢。皇帝眼巴巴的盯着军工厂，军工厂能达到皇帝要求与期盼的也就铁敢一人。 “铁敢，造完枪炮，你是想去嘉定伯府，还是想留在军工厂？嘉定伯招收流民办工坊，是为国分忧，你去他那儿，倒不会亏待你！”范景文冷笑道。 “大人不知草民打过嘉定伯府管家么？” “你若不愿去嘉定伯府，本部堂可上书圣上，留你在军工厂，前几个月方以智曾想推荐你去国子监，这事尚有回旋余地。铁敢，你年少聪明，未来有大好前程，本部堂也不忍美玉蒙尘，就此埋没。” 范景文精于为官之道，硬的暂时不能用，那就来软的。 王吒很郁闷，跟这些心有七窍的官员沟通太累，直言道：“大人，现在是造炮的关键时间，草民确实没有时间。 造燧发枪和野战炮，跟于大人和汤若望，真没有什么能交流的。若大人希望草民传授造枪造炮技术，可以，挑一些工匠来火枪司，按工匠规矩拜我为师。” “你！”范景文腾的一起站起来，自己说得这么含蓄，你一个少年人，不懂规矩么？说这么直白，我老脸往哪里搁？ “还有，大人要留心，泰西人怎么能参与到大名最新火器的制造？他会什么？如果有我们没有的，可以交换制造技术，如果他没有我们需要的，为什么要他参与进来，免费传授么？” 范景文思维乱得一批，竟然被一个少年工匠扰乱心境，他怒了！ “这些不是你一个小工匠操心的，你去干活吧。” 谈崩！王吒转身就走，不满意我么？军工厂是你的势力范围，小爷我造完五万两银子的活就撤，换个马甲小号，天下之大，何处不逍遥？ “且慢！”范景文突然想到皇帝给的压力，现在是他进内阁的关键时期，造枪造炮一事不能拖。 “过两天，会有工匠找你拜师，一定要教会，圣上正等着军工厂造燧发枪造野战炮，此事谁都耽误不得，明白么？” 王吒心中冷笑，想榨完我价值后一脚踹开么？教人？教会他们又如何？不会炼钢，不会造颗粒火药，不懂得定装纸弹，你们能提高啥？况且，教你们的东西全是削减版，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学。 崇真十七年，西元1644年，大年初一，未时。 王吒带领火枪司造枪十三人组，以及王承恩带领的太监和锦衣卫，一百多人浩浩荡荡拉着八斤野战炮，出内城东便门，前往“cbd”试炮。 王吒特意把三皇子也叫上，小家伙开心得要飞，一路问东问西，并嚷嚷着要点火。 “我的小祖宗，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王承恩和高翔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拉住三皇子。 开玩笑！大名朝，操作火炮是高危工种，为啥？太踏马容易炸膛，火炮铸造技术落后，再加上官员漂没贪污，铸造过程中偷工减料，边军对操炮抵触极大，除非是边军自己铸造的火炮。 “殿下，你还小，过几年再玩，好么？”王吒众目睽睽之下拍了拍三皇子的肩膀，惹得其他人一阵侧目，胆子也忒大了。 这怪不得王吒，现代人，跟小朋友混熟了，不由自主就拍肩膀。 点火！王吒跟老魏几人喝完壮行酒后，熟练上火药，装炮弹，由王吒亲自点火。 轰！八斤野战钢炮狂野咆哮！ 大名朝第一门铁模法铸造的野战钢炮试炮成功！ 钢炮的闪亮登场，意味着平行世界迎来真正的火炮时代！ 以后的战争，很长时间内，坦克飞机导弹没有出现之前，所有的战术都将围绕着火炮布置与展开。 火炮乃战争之王！乱世来临后的大名朝，每一位将军都会深刻领悟并认同！也容不得他们不认同！ 一名骑马的锦衣卫飞驰而来，纵身跳下，单腿一跪：“报！在六百一十步发现炮弹。” 王承恩震撼，一门才350斤重的八斤野战炮竟然能打这么远，铁敢果然是天才！ 然而，在他感叹的时候，王吒高喊：“再试，老魏，增加火药填充量。” 轰！八斤野战钢炮轰出第二炮。 “报！在八百三十步发现炮弹。”骑马锦衣卫非常兴奋，一阵风跑来。 “老魏，再试，增加火药，兄弟们注意安全，点火后赶紧跑开。” 在王承恩瞠目结舌下，王吒大手一挥，再次增加火药量，他有信心，钢炮能承受的火药高压远远强于铁炮铜炮。 王承恩已经麻木，第一炮，说实话已经远超他的预估，没想到还能不断加量，天了！铁敢乃奇人也！国士无双！ 轰！八斤野战钢炮继续怒吼！ “报！在一千零八十步发现炮弹。”报信锦衣卫完全疯了，这踏马的是350斤野战炮么？这是红衣大炮的射程！ 王吒很满意，颗粒火药初始动能比粉末火药高一倍，跟钢炮配合，最远射程到1300米，有效射程650米，一点不意外。 也就意味着350斤重的野战小炮，射程堪比红衣大炮，直接改变战场布阵。 可红衣大炮动辄最轻的也得重达千斤，主力红衣大炮接近3000斤，机动性可想而知这就是为何十七世纪的重型火炮，只能用于攻城或者守城，野战几乎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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