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画舫,雕梁画栋,夜幕下的滏河江畔到处莺歌燕语,文人士子伫立江畔,对着岸边美人指点江山,都觉得如此这般,风流万种,潇洒无比。 女子爱才,在这滏河江畔也如此,即便那些歌姬美人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但也仍有贪爱才子之心,其中最着名的当属太嘉年间滏河江畔第一美人柳诗言和国子监学生温哲的故事。 当年温哲远赴殷都求学,考取国子监学生;在他乘舟泛游滏河之时,偶遇柳诗言,两人一见钟情,这个柳诗言在滏河江畔也是着名歌姬,各种礼乐器具,无一不通;就这样一才子一佳人,郎才女貌,所有人都为此羡慕感慨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温哲考取国子监被当时的丞相看中,学成后直接在殷都任职,老丞相更是将幼女下嫁温哲,招其为婿,得知这一切后的柳诗言不敢相信那温润公子会抛弃她,于是用尽所有积蓄为自己赎身,来到温哲府邸门口求个说法,怎料却换来温哲一句:一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玉面郎。 即便到现在温哲官至吏部尚书,仍摆脱不了这一段往事,也因此,背地里被百姓称为玉面尚书。 轻蹙远山微,夜色来临,宁延回到了滏河江畔文昭旻花船里,文昭旻看到宁延神色凝重的样子,低头不语。 宁延来到桌旁,端起精致的酒壶,轻轻一斜,佳酿便流转于杯中。 “玉泉文氏,中州名门,先祖文恪曾官职兵部尚书,文恪之后,文氏子弟便热衷于官场,在仁历年间,更是有‘一门三学士’的美誉,只可惜后来子嗣不行,家道中落,到太嘉年间,传到子孙文哲之时,已经是沦落至与寻常百姓无异,只可惜这个文哲不思进取不仅不想着恢复祖上荣光,反而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妻子病逝后,将幼女寄养在一亲戚家中,这个幼女。。“宁延不慌不忙的说着。 旁边的文昭旻已经是呼吸急促,双手将衣角攥的死死的,眼泛泪光,“是我。。” 宁延点了点头,缓缓起身,“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骗我。” 文昭旻眼泪直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宁少爷,你放过我吧,或者你杀了我吧。” 宁延来到文昭旻面前,右手抬着她的下巴,看着那张楚楚动人的面庞,嘴角一弯,“起来吧,我不会杀你,从今往后也不会有人威胁你,你只需要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就行,等到机会合适,我会放你走。” 文昭旻抬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宁延,被这么漂亮的女子盯着,换作那个男人都有些把握不住,但是宁延不一样,宁延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他并不是对此毫无感觉,而是他知道,要是在多呆一秒,自己就可能忍不住了。 。。。 作为大奉礼国公,宁致可以说真正做到了匡扶社稷,忠君报国;此时的宁府内,宁致正盯着面前的“忠君报国”四字牌匾发呆,直到宁鹤走进来,才将宁致的思绪打断。 “父亲,您找我。”宁鹤一身素袍,和平日里的银甲将军判若两人,此刻的宁鹤倒更像是一个书生,温润如玉,谦逊如风。 “鹤儿啊,为父深夜找你前来,是为了你和枫儿,延儿的事情。”宁致缓缓坐在椅子上,静静说道。 在来之前,宁鹤就想过这次来,可能就要说宁延的事,在殷都谁都直到宁延的嚣张跋扈,所有人也直到宁家长公子和二公子的护短,一年前,宁鹤当街打断了工部侍郎家长公子的一条腿,工部侍郎护子心切,放出狂言要让宁延入狱;甚至不顾宁致礼国公的身份,要到陛下面前告御状。 恰好这时,宁鹤入京述职,得知事情原委后,直接带着一起回来的三百将士全副武装,将工部侍郎府邸围了整整三天三夜,吓得工部侍郎一句话也不敢说,最后直到丞相关仲贤开口这事才过去,从此以后,在殷都内更没有人敢惹宁延了。 宁鹤微微拱手,“爹,您是不是也觉得延儿是一个嚣张跋扈之徒?” 宁致摇了摇头,“爹相信你和枫儿,也相信延儿,只是现在延儿的所作所为很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祸端,作为父亲,爹不能看着延儿越来越危险。” “若是如此,爹您大可放心,有我和二弟在,不会让延儿有任何危险。”宁鹤拱手说道。 “不,不是此事,是另外一件事。”宁致定睛看向宁鹤,“不要再调查当初朔州刺杀一事了。” “爹。。”宁鹤目光一皱,当初的朔州刺杀,不仅仅是宁延心中的坎,更是他宁鹤心中的痛,为了保护宁延和他母亲,他最好的兄弟倒在了朔州,他没有死在北蛮的刀下,而是莫名其妙死在了朔州,这让宁鹤难以接受。 “我知道,你们兄弟二人还有延儿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为父想告诉你,别再查下去了,到此为止吧。”宁致无奈的说道。 “爹,为什么不查?不查对得起我娘吗?对得起死去的一百多名弟兄吗?”宁鹤万分不解,他觉得他爹变了,不再像当年那样热血勇毅,而是变得畏手畏脚,前怕狼后怕虎的。 朔州刺杀一案,不查不管!单家灭门一事,不闻不问! “鹤儿,你要相信爹,等到时机合适,爹会告诉你原因的。”宁致看着宁鹤严肃的说道。 宁鹤摇了摇头,拱了拱手,“对不起,爹,这事我不能答应您,孩儿发过誓,一定要彻查此事。” 看着宁鹤坚毅的神情,宁致心里是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宁鹤变得越来越像当年的自己了,担心的也是如此,越来越像当年的自己了。 “不顾后果吗?” “不顾后果。” 宁致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为父想一个人静静。” 宁鹤拱手退下,宁致无奈叹息,再度看上眼前的牌匾,嘴角微动,谁都知道他宁致一生忠君,坐到了大奉礼国公的位置,可是又有谁知道,自从坐到了礼国公这个位置,他那天不是战战兢兢,那天不是担惊受怕。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假。 宁鹤走后,宁延一个人拿着一坛酒,走到宁府后院,在这里放着宁家的战马,有一匹跟着宁致征战了二十年的老马此刻正悠闲的在马棚里吃草,在看到宁致来了后,忍不住高兴的啼鸣,此马名为黄晔。 宁致笑着走过去,摸了摸这个老伙计,他的鬃毛已经不像当年那么柔顺,皮肤也不再紧致,甚至已经不能在骑着它纵横沙场了,宁致借着月光看向黄晔的右前蹄,哪里明显有一道疤痕。 太嘉十七年,宁致出兵北蛮,遭遇大风雪,被困雪地泥潭,眼看要被北蛮士兵追上,黄晔大肆啼鸣,一跃而起,马跃三十丈,带他逃离泥潭,当宁致平安返回营地之时,黄晔倒下了,他的右前蹄已经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马断蹄,是铁定不能再上战场了,宁致看着倒在地上,眼泛泪花的黄晔,忍不住心痛,便将这个一瘸一拐的老伙计带回了宁府。 “宁将军可是又遇到烦心事了。”马棚旁的瓦房内,一个断臂男子手持油灯,站在门口看向宁致。 宁致轻轻一笑,缓缓走过去,径直往屋内走去,也不嫌弃里面的脏乱不堪,借着灯火,将酒放在桌上,直接坐在床榻上,靠在一堆脏兮兮的被子上,感慨道,“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啊。” 断臂男子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碟酱牛肉和两个瓷碗,放在桌上,坐下后,将酒倒在碗里,轻轻一笑,“将军,是为了五少爷的事情?” “是,也不全是,这几个小子都不让人省心啊。”宁致无奈的说道。 “哈哈哈。”断臂男子听后一笑,“宁家五子四子皆乃当时才俊,啧啧,大将军还不满足啊。” “哼,这话你觉得上边那位听到后会高兴?” “所以就有了五少爷。”男子缓缓说道。 宁致一听起身,看向断臂男子,“你说什么?” “大将军,若不是五少爷当街打断靖北王世子一臂,长公子现在只怕是就坐上了正四品将军之位,你可曾想,若是真坐到了正四品的官位上,加上二公子的吏部侍郎,以及和关丞相的姻亲关系,你觉得陛下会放心您吗?” “可是老夫的兵权已经交出去了。”宁致起身说道。 “但是项州军依然姓宁。”断臂男子边吃便说道,最后转身看向宁致,“虎无爪牙,必被欺;龙无鳞甲,必被辱。” 宁致眉头紧皱,冲着男子拱了拱手,“多谢先生解惑。” 断臂男子心不在焉的说道,“大将军不必如此,我所说只不过是为了这坛酒罢了。” “你喝了我宁府二十年酒,不想出去看看吗?”宁致突然开口说道。 男子缓缓停下筷子,擦了擦满是油腻的嘴唇,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向门外的黄晔,“瘸腿老马,不可再上疆场。” 宁致微微点头,起身离去,宁致走后,男子继续喝酒吃肉,酒足饭饱后,敞开肚皮躺在床上,用手剔了剔牙,缓缓开口,“酒足饭饱,快哉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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