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了马车，没有再多言，一前一后地前行，没有露出半点熟稔的意味。</p>
任谁来了，都不会发现，他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p>
黑麦在御书房的偏殿，见到了黄定洲，他进门时，对方正在奋笔疾书。</p>
黄定洲正在重新写关于球体、圆形、同心球、同心圆之间的联系，以及各类计算，里面涉及的知识面，相当广阔，不仅涉及数学还有物理，想要让初学者，能一看看明白，就要从最基础的理论，开始解释。</p>
黑麦一如既往，守在一旁，没有出声。</p>
黄定洲写完其中一个计算步骤，放下笔，看向黑麦，“你们怎么出来的？”</p>
提到这个，黑麦那张面瘫脸都要绷不住，“顺着郎君留下的记号，很容易找到出口，唯有在换圈等待正确通道的地方，耽误了一些时间，谢主簿算了许久，算不出来正确答案，幸好那些通道的机关都算简单易懂，在家有郎君的记号，没有折损人马，倒是顺利地出来了。”</p>
黄定洲听到这话，笑了一下，他将自己写的手稿，推到桌案边，“你看看这个，当时时间仓促，在石壁上写得十分简略，要是有时间，按照这个详细程度去写，大概你们就能看懂了。正确的时间抵达正确的地点，才是应对那些机关通道的重点。”</p>
黑麦拿起那沓不薄的手稿，开始阅读，用了半个时辰，看完了全部内容，他有些懂了，只是这解答的步骤只写了一半，他发现要是让他来续写，他也写不出来。</p>
所以，他这算是懂了，还是没有懂？</p>
要是忽略这些复杂的计算和理论，直接说出答案，他可以！</p>
黑麦，“正确答案，进入第一个圆圈正确通道，必须在【子时】，正确通道会停留一刻钟左右，然后就切换成其他通道，每一个时辰切换一次，直到下一次子时，才会复原，回到正确通道上。”</p>
黄定洲有些惊喜地看向黑麦，“完全正确，黑麦，你很厉害。”</p>
黑麦，“仆不是从稿纸上得到的答案，而是经过郎君的记号提示，和在地道内观察时，得出的结论。”</p>
“那就更厉害了！”他觉得黑麦当一个管家，实在是屈才了！</p>
黄定洲沉思了片刻，“黑麦，你想过要当官吗？参加科举之类的？”</p>
他看向黑麦，见对方一脸茫然的样子，诚恳对黑麦说道，“黑麦，你有特殊的才能，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只当一个管家，这是对人才的一种浪费。按照晋律，只要本官同意备案，将你纳为亲眷，你就能以投靠本官的名义，获得良籍。只要有了良籍，你想要做官或做其他行当，都可以。”</p>
黑麦闻言，惊讶地看向黄定洲，良久，他问，“那郎君你呢？”</p>
他怎么想说，那你怎么办，又觉得不对劲，他改成，“仆不服侍你了，谁来服侍？”</p>
黄定洲笑了笑，“仆从如此之多，随意提拔一个上来即可，这些都不重要。黑麦，你愿意吗？等离开京城，回了云县，本官就给你改籍吧。”</p>
黑麦一脸不赞同，“郎君，那些仆从都不是你的心腹，如何能随意提拔。”</p>
那些人都只听从一个人的命令，现在在黄宅，听从调遣，也只是因为，他们现在的任务目标，就是在黄宅听从差遣而已。</p>
他们的确很忠心，但是，这忠心不是对着郎君。</p>
针对郎君的暗杀，从未断绝过，只是大部分都被压下去，不曾显露人前。</p>
那些被悄无声息换掉的仆从，就是因此，而被换走的。</p>
即使郎君离开京城，去了云县，但是，郎君身边从未真正和平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杀人的手段太多，若是没有能力、没有真心想要辅佐郎君的仆从在身侧，郎君恐怕连吃一顿饭，都不得安稳。</p>
黄定洲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是，那些都已经是无关紧要之事了。</p>
与其让黑麦越陷越深，到最后，跟着他陪葬，还不如，趁着现在，局势还不到最危急的时刻，将他摘出去。</p>
黄定洲，“自从科举改制，朝廷有意增加明算的比重，到时候，黑麦你正好赶上改制后的第一波，趁着年轻，还能施展抱负，要是等老了，就是懊悔也来不及了。本官很看好你，黑麦。”</p>
黑麦顿时内心五味杂陈，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脱离现在的身份，拥抱光明。</p>
他只是一个差点饿死在路边的乞丐，能被捡走，能被收养，能存活到现在，已经是幸运。</p>
他很清楚，他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p>
如果太过贪心，最终什么都得不到。</p>
他很珍惜当下，科考当官，他此生都没动过这个念头，那根本不是他能踏足的领域。</p>
他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情绪，“郎君，仆只是一个仆从。”</p>
是的，他只是一个仆从。</p>
即使给他穿上官服，他也只会变成不伦不类的四不像。</p>
黄定洲仔细观察了他片刻，没有再继续劝，而是提笔，继续补写没写完的答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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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得很慢，甚至边写边作图，看起来悠然自得。</p>
他很清楚，即使自己在日暮之前，将完整的内容呈递给皇帝，也只会被打回来，出不了宫门。</p>
否则，他昨日解释完整个案件和地道之后，他就应该被放出去了，而不是，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回。</p>
他想清楚之后，也不着急出宫了，反而认真地找内监要来相关的典籍文献，一点点地结合目前现有的典籍，将稿子一修再修。</p>
写完之后，无聊之下，他甚至在思考，要不要将刑侦的要点和尸检的要点，也写出来。</p>
却没想到，就在他在誊写最后一版正式奏折时，黑麦来了。</p>
他自然更明白了，皇帝是准备要收网了，外面正是水深火热之时，在事态平复之前，他怕是轻易不会被放出宫了。</p>
……</p>
与此同时，一路八百里加急，进入京畿道，想要去云县报信的莫问，被拦在了官道外。</p>
这官道已经排起了长队，莫问见走正道，是短时间进不去了。</p>
于是，打起了荒山野路的主意。</p>
只不过，冯柯星在他临走前，告诫他，进了云县最好不要走山道，实在逼不得已，要从山道脱身，也要准备足量的镇魂汤，足量的意思是，直接将镇魂汤当饭吃！</p>
莫问看这官道的拥堵程度，心想，他还是退一步，去前面那个小镇上，准备镇魂汤。</p>
他算了下这里到云县的距离，他要是不停歇地赶路，也要最快也要三四天，就算一天喝一水囊镇魂汤，也至少要准备五个水囊。</p>
想想就很累赘。</p>
不过，为了不功亏一篑，他还是去了。</p>
那小镇只有一家药铺，没想到，竟然有人要买如此之多的镇魂汤，并且还要都熬好的汤剂，今日光是赚这镇魂汤都够本了。</p>
莫问背了五个水囊的镇魂汤，和一袋子新购入的干粮，头也不回，扎入荒野之中。</p>
他走直线，也不管山道有没有人走过，绝不绕道而行。</p>
当他进入凤翔府的山道，他就发现，原本寂静的山野中，出现了车马的声音。</p>
他下意识躲到树上，眺望声音的来源。</p>
好家伙，他直接和那群押着货物的走私犯，遇上了。</p>
押送的队伍，不仅有粮草队，还有装载沉重木箱，不知货物是什么的车队。</p>
只是这些押送的人，此刻没有了在临江时的神气，各个垂头丧气，面色枯黄，活像是被吸干了阳气。</p>
莫问他自己单骑八百里加急已经很难了，这群人押送货物，竟然赶在他前头到这里了，怪不得这群人都成了这副鬼样子，这是用人命的押送货物！</p>
莫问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水囊，他要是一开始不买镇魂汤，而是准备迷魂药，这会儿，他一个人都能将这群人，一网打尽了。</p>
可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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