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峰的房内点着寥寥几根烛炬,微弱的烛光摇曳不定,将房间映入一片幽暗。 岑思卿身形疲惫,坐在卫凌峰面前。他的脸上写满了犹豫和歉疚,眉头微皱,双眼深邃。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深沉的阴影。 “卫凌峰,我是不是错了?” 岑思卿双眼看着卫凌峰忽然开口,声音飘忽的轻声问道。 卫凌峰听言,立刻询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岑思卿眼神幽深,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忧虑。他并未直接回答卫凌峰,而是仿佛自言自语的又呢喃道:“是不是,我从一开始便错了?” 卫凌峰单膝跪在了岑思卿面前,轻轻握住了他的胳膊,目光紧紧注视着岑思卿空洞的眼眸,关切又略带几分小心地再次问道:“殿下遇到了何事?为何这么说?” 岑思卿垂眸,慢慢看向卫凌峰,终于答道:“明明是我有意,要将他推入了设计好的圈套之中,但为何每每见到他,我还是会良心不安、于心不忍?是不是从一开始,我便错了?便不应该去争本就注定不属于我的东西?” 岑思卿说到激动之处,忍不住轻咳了几声。他着卫凌峰的双眼,想要从卫凌峰那里找到答案。可他清楚,哪里需要寻求解答,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卫凌峰看着眼前愁苦不堪的岑思卿,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无奈。尽管在一切开始之前,他曾试图阻止过岑思卿。但现如今,伤口已成疤痕,兰英已不复存在,岑思卿已重新做回了七皇子,五皇子已坠下塔楼,与三皇子的契约已立下,六皇子也已是清秋阁中书令。此刻,卫凌峰不知,现在他要如何才能让岑思卿全身而退? “殿下,眼下已不是感情用事之际。”卫凌峰语气为难却又坚定的提醒岑思卿道:“大事已然,切不可心软,枉费了之前的一片苦心。” 岑思卿看着卫凌峰,继而又将目光落在了他的伤口上,缓缓摇头道:“或许或许还有回转之计?” “殿下。”卫凌峰紧紧握住岑思卿的胳膊,试图让岑思卿清醒一点。 可岑思卿却已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他忽而起身,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卫凌峰,我想离开这里,离开皇宫。这几日我才想清楚,我只想做一个平凡之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过普普通通的一生,难道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了吗?” 卫凌峰缓缓起身,拽住了情绪即将崩溃的岑思卿,他眼神暗淡,声音低沉的说道:“殿下,今生今世,您都是岳国的七皇子。恕卑职冒犯叩问,如今您要离宫,那兰英姑姑的事若是被发现了,该怎么办?五皇子万一醒来了,该如何应对?还有,您与三殿下的契约,又该如何处置?现在放弃,来日六殿下一朝称帝,殿下能保证藏尸之事不会成为把柄吗?” “万一那日他不曾听见我们的谈话呢?”岑思卿慌张的望向卫凌峰问道。 “殿下如何确定?”卫凌峰虽然为难,但还是追问道。 岑思卿瞬间泄了气,跌坐在床沿,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卫凌峰之前的所有问题,他都无法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 “再者,殿下若是此时离宫,圣上那里又要如何交代?”卫凌峰在岑思卿身旁,继续劝说道:“圣上因前朝之事,本就忌讳皇子离宫。您若是偷偷就此离开,圣上亦不可能就此罢休。皇后和西陵家,也定不会放过您的。” 岑思卿听了卫凌峰的话,陷入了沉思。他闭上双眼,无奈地深沉一叹,他深知卫凌峰所言不虚。若他此刻放弃夺权,后果将远比前功尽弃更为严重。不仅弑母之仇不得以报,皇后也将视其为后患,必欲铲除之。 倘若他选择离宫,恐怕日后都只能过隐姓埋名的逃亡日子。岑思卿清楚,即便如此也非长久之计。自己也就罢了,洛宁卫氏怎可容忍苟且偷生一世?于是,他沉默良久,然后缓慢点头:“你说得对,我确实走不得。” 卫凌峰想要再次安慰,却又听岑思卿自语道:“而今,早已无退路可言。” 岑思卿睁开双眼,目光坚定地投向一旁的烛火。他脸上的表情坚毅,仿佛瞬间回到了昔日那个善于筹谋算计的七皇子。岑思卿长舒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然后起身说道:“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便不应该轻易放弃,更不能将你我的性命寄托在猜想和冀望之上。” 卫凌峰也终于松气,他听了岑思卿的话,徐徐点头。 “岑逸礼是否听到了那日的谈话,我无从知晓。但我不应该忘了,母亲的仇还未报,该处理的人还尚未处理。”岑思卿转身,面对着卫凌峰,眼神中显现出一丝决绝地说道:“你说得对,眼下大局已定,切不可被一时的感情左右,辜负了你我的一番心血。” 夜色浓郁,天空中的星斗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月光渐渐被隐没在了云层之中。 岑思卿未察觉,此刻与他四目相对的卫凌峰,内心也弥漫着一股深深的歉疚之情。 翌日。 瑞京城依旧阳光明媚,宛如一座巨兽躺卧在大地上,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这座城市的独特之处在于,任何消息都可以在一天之内快速传遍全城。无论是宫廷内外的流言蜚语,还是市井百姓的家长里短,仿佛在这里,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刚过午时,皇帝打消为三皇子与萧楚曦赐婚之事便已传到了萧府。 萧明忠心中有所不安,特意向前来拜访的礼部尚书陈朔风询问,希望能够得知消息的确切来源。 陈朔风早已知晓萧明忠对赐婚之事有所犹豫,但他并不愿意过多透露自己的立场。他将自己得知的消息如实告诉了萧明忠:“陈某也是从袁福公公那里得知的消息。听说,昨日圣上在裕华宫中不知为何大怒,之后便彻底打消了赐婚之事。” 萧明忠闻言,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仍谨慎地追问道:“此消息是否可信?” 陈朔风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瞒萧将军,昨日陈某还在礼部偷偷准备着三皇子与您家千金的聘礼,今日却能偷得片刻闲暇与萧将军喝茶,便可知消息虚实了。这宫中之事向来多变。可莫小看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非空穴来风,定有缘由。” 陈朔风说完,看了一眼萧明忠,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萧明忠这才放下心来,相信了陈朔风所言之事非虚。 如此一来,萦绕萧家的困顿已解。 萧楚曦也最终安下心来。她突然感受到了温暖的春光,看见了窗外的玉兰花树优美而婀娜,花瓣轻柔地飘落于她的肩上。萧楚曦不禁感慨,原来,忧虑之中自己竟然错过了如此美好的景致。 坐在窗边,她突然回想起那一天,梨花飘落之际,岑思卿对她所做的承诺。 “还请萧姑娘再等我五日。五日之后,我必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今日,正是第五日。萧楚曦没想到,岑思卿居然如约兑现了他的承诺。 这一刻,萧楚曦对岑思卿有了更多的期待。她来到书桌边,思量了一盏茶的功夫,随后提笔而书。墨迹在纸上渐渐化成了一封书信,字迹清秀而流畅。 萧楚曦召来了巧儿,嘱咐她将这封信送给岑思卿。巧儿应下,轻车熟路地向皇宫出发。 此次萧楚曦给岑思卿的信,不仅是表达感谢,更是主动约他再次见面,并在信函中已定下了见面的日期和地点。 可这约定的地点,并不在皇城宫中。 萧楚曦自然是知道的,宫中有严格的规定,皇子非特殊情况下不得擅自离开皇城,一旦被发现,必将受到严惩。萧楚曦也知道,岑思卿不会拒绝她的邀请。但她更想知道,岑思卿到底有多渴望能与她见面。 荣和宫中。 素荷独自踏入偏殿,走到岑思卿身边后,亲手递上了一封信。 岑思卿放下手中的书,垂眼看了一眼,发现是萧楚曦的字迹。 “这信你是从何得来的?”岑思卿接过信问道。 “回殿下,是看守宫门的一个侍卫,说有人拿着殿下的腰牌要求见荣和宫的人。所以奴婢便去了。”素荷如实答道。 岑思卿继续问道:“就你一人去的?” “是的。奴婢独自去的。送信的是个年轻姑娘,从前在萧小姐身边见过几次,想必不是什么可疑之人,所以便将她所托之信带给了殿下。”素荷说着又请罪道:“素荷擅自做主,还请殿下责罚。” 岑思卿看着素荷,温和的说道:“此事处理得妥当,感谢姑姑跑这一趟。” “素荷不敢当殿下的谢意,都是奴婢份内之事,应该的。”素荷姑姑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 岑思卿不禁佩服素荷的冷静沉着。尤其今日,她明明见到了巧儿手中的腰牌,也并未流露出任何的异样和疑惑。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忽然,岑思卿想起了五日之前,他曾讯问过素荷关于十二年前的事。 当时,素荷听到岑思卿的问题,不假思索地即可回答。现在回想起来,岑思卿才察觉出蹊跷。为何她可以如此迅速而详尽地回答十二年前的事? 岑思卿本想就此事再做追问,可当他展开信纸时,他全部的心思便被面前的书信牵走了。 于是,素荷默默地退出了房间,留下岑思卿独自沉浸在信中。 片刻之后,岑思卿终于将信纸放下,他看明白了萧楚曦的感谢之意,也有意赴她的约。而让岑思卿觉得有意思的是,萧楚曦选择见面的地点,令他感受到了一丝刻意的试探。 岑思卿再次看了一眼信上的日期和地点,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那信纸上写着:三月十八,午时初,瑞京城望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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