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文轩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在堂屋中的桌子上，老太太的眼神儿先后从两条大鲤鱼、腊鸭和两身军装上面扫过，那不大的三角眼仿佛会放光一样，亮的吓人。 “他二舅，你这也太客气了，来就来呗，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这也太破费了！”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别提多真诚了，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不算破费，自从上次回来，我这一走又是4年，这些年多亏了您照顾我大姐，给您买点儿营养品补一补，不是应该的吗？” 岳文轩的应酬话也是张嘴就来。 眼光再次扫过桌子上的这些东西，老太太的心里满意极了。 他这个儿媳妇刚才说的没错，孩子他二舅确实是个大方的，带来的这三样礼品一样比一样难得，哪一样看着都让人稀罕。 就说这两身军装吧，虽说不是崭新的，但也有八九成新，和新做的衣服也没啥区别。 这要是自己买布做这么两身军装，怎么也得要31尺布才行。 现在京都市每人每年发6尺布票，一个人要攒5年才能做这么两身衣服。 哪怕今天岳文轩上门只带这两身衣服，也算是重礼了。 那只腊鸭更让人稀罕，怎么也得有小二斤。就算他们家人口多，7口人的肉票，一个月也卖不了这么一只鸭子。 老太太最稀罕的还是那两条大鲤鱼。 不是鱼肉比鸭肉好吃，而是这两条鲤鱼太大了，现在这个年月好吃不好吃不重要，数量足才是顶顶要紧的。 以老太太的精准眼光估算，这两条大鲤鱼得有10斤重。 这都是肉啊！ 虽说鱼肉比不上肥肉膘，但用来补充营养那也是顶顶好的。 这一半年供应太紧张了，他们全家人都缺营养，尤其是他大孙子，好不容易被她养起来的肥膘都被饿没了，老太太看了就心疼。 这两条鱼，砍下半条来招待他二舅，就不老少了。剩下的一条半，她准备腌制起来，留着给她大孙子慢慢吃。 这么多东西，她用的精细点，吃到过年都足够了。这一回，她怎么也得把她大孙子饿没的肥膘再给补回来。 “文静啊，你陪着他二舅坐着说会儿话，我去把家里的茶叶找出来，给他二舅沏壶茶喝。” 说完这句话，老太太风风火火的去里屋翻箱倒柜找东西。 “文轩，你这是转业了，以后再也不走了？”岳文静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 “不走了，过段时间我就要去东方机械厂报到了，以后啊，咱们全家人再也不会分开。” “好，真好！虽说你在部队上更有前途，但我更乐意看到你回到地方上工作，至少安全不是？人这一辈子，好日子哪有个头，还是安全最重要。” 知道二弟以后再也不会离开，再也不用担心他牺牲在外面，岳文静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老太太拿了一个小小的茶叶盒出来，打开盖子，指着里面的碎茶叶说道： “这还是春天的时候，占升去领导家帮忙，领导给的谢礼。 据说是什么君山毛尖，顶顶好的茶叶，虽说碎了点，但一点都不影响口感。 我们小老百姓也不懂这个，他二舅你是干布，你尝一尝，看看这茶叶怎么样？” 岳文轩确实喜欢喝茶，但这种碎茶叶，他还真没喝过。 哪怕这种后世很少有人会喝的碎茶，在这个时代也很难得，美其名曰“高碎”，也有人叫“高沫”。 茶叶之所以这么难得，是因为茶叶和花生一样，都是出口创汇的主力军，平常时候，老百姓自然见不到。 老太太还要亲手给他泡茶，岳文轩赶紧一把抢过来，一边泡茶，一边说道： “确实是好茶难得的。我大姐夫技术高，做事又仔细，也不怪领导看重他。” 岳文轩夸老太太的大儿子，这可就夸到她的心里去了，热火朝天的和他攀谈起来。 老太太知道岳文轩和大姐多年未见，肯定有很多心里话要说，所以就把儿媳妇留下来陪着弟弟说话，自己一个人去厨房做准备。 还不到中午，王占升爷俩就和岳炳江说说笑笑的进了门。 原来是岳炳江把岳文轩今天上门的事告诉给了王占升，王占升爷俩要回来陪客，岳炳江这个做岳父的当然也被叫了过来。 看到亲家上门，老太太先是和岳炳江说了两句客气话，然后对岳文静说道： “文静，鱼我已经炖好了，你把咱家里的腊肉拿出来，不是说他二舅爱吃你做的红烧肉吗？咱今天就做个红烧肉。 你别舍不得，把肉都做了，一点都别留。他二舅难得吃一回你做的红烧肉，一定要吃个痛快才行。” 岳文轩赶紧谦让道：“这年月攒下点肉不容易，我看也别做什么红烧肉了，太费肉！菜里边放几片肉就够香了，还是别浪费，咱把肉留着给我大外甥吃。” 在他的记忆中，大姐做的红烧肉确实很好吃，但今天他并不敢抱什么希望。 以大姐的手艺，鲜肉做的红烧肉，肯定好吃，但腊肉做的红烧肉，那能是正宗的红烧肉？味儿肯定不对。 京都城普通老百姓腌制的腊肉并不是那种熏制的腊肉，那种做法太费事。 每家每户也就是一斤半斤的肉，只要能保证十天半个月的放不坏，那就行了。所以做法很简单，就是用盐抹一抹，然后放到坛子里，用的时候就拿出来割上一刀。 这种做法腌制出来的腊肉，时间短了还凑合，时间长了，味道太重，岳文轩并不喜欢。 岳文静答应一声，朝厨房走去。等她背过身去，撇了撇嘴，觉得自己今天和婆婆的一番争吵，真的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二弟要是空着手上门，绝对不会是这种待遇，哪怕二弟有干部身份也不顶事。以老太太的抠门劲，其他的不说，像是茶叶和红烧肉指定是不会有。 她苦口婆心争取了半天，那都是虚的，老太太一点都不上心。还得是实打实的好处，才能让老太太另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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