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平分秋色

中平六年九月二十三日卯时末，秋分。 入秋以来，天气以急，地气以明，阴阳之气和匀，谓之容平。直至秋分这一日，阴阳之气最为平均，‘其时昼夜平分，太阳当午而阴魂已生’，故曰秋分。 阴生则阳衰，理所固然也，诚不可以逆之，此谓之曰：“顺之则生，逆之则亡。” 自四月以来，灵帝驾崩，皇子刘辩即位，何太后临朝听政，乃是阴阳失于调和，天罡必然倒反之象，至此，汉室已然分裂矣。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永乐宫中响起，随后传来一个女人咬牙切齿的愤恨声：“尔等皆是先帝时的老臣，先帝在日，不曾亏待了你们，为何此时都成了哑巴。” “太皇太后息怒，别打疼了您的手。”一声尖锐的娘娘腔回了话，安慰她别伤了身子。谁这么贱呐，挨了打还得忍着，挨了骂还得听着，甚至还得赔着笑脸一脸献媚的迎合着人家。 “嘤嘤嘤~”那女人听到这话，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以手掩面，反倒先抽搐着哭了起来。 “如今太后是太皇太后了，您要说句话，别说是满朝文武大臣，就是何进和何太后，谁敢抗旨不遵呐。”娘娘腔惊得以头驻地，慌不迭的说着恭维话。眼下为了自保，他们连何太后的坏话都敢说，真是好胆量。 太皇太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那女人为之动容，遂止住了哭声，低着眉若有所思。娘娘腔善于察言观色，见她心动，知道拍对了马屁，忙继续献媚道：“虽说那何进立皇子辩为帝，何皇后成了何太后，可也不能对太皇太后不尊重呐，太皇太后何不给他来个各行其是。” “哦？”被人连叫三声‘太皇太后’，就是石头人也得软了心思，何况是个女人呐。果然，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迫不及待的问道：“何为各行其是。” 娘娘腔道：“何太后有皇子辩，太皇太后不也有皇孙协；何太后有兄长何进，太皇太后难道就没有娘家人？”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太皇太后正是灵帝之母董太后，娘娘腔正是被灵帝尊为‘阿父’的宦官张让，在他身后还跪着赵忠、段珪等十常侍。 至于何太后，本是南阳屠户出身，因入宫受宠于灵帝而发迹，因生大皇子刘辩而被立为皇后，后来灵帝又宠幸王美人，生二皇子刘协，故而引得何皇后妒忌，便设计鸩杀王美人，刘协故而托付给董太后抚养。 及灵帝病笃，欲立二皇子刘协为太子，于是遗诏将刘协托付给宦官蹇硕。且不说废长立幼本是大忌，本就希望渺茫，而且宦官获罪于天下，孤立无援，有何能耐敢争天下先？ 果不出所料，灵帝死后大将军何进抢先一步，在灵帝灵位前将皇袍加于刘辩之身，大皇子即位称帝，其生母何皇后便成了何太后，何进也因此得以辅政，录尚书事，独揽朝中大权。 何进掌权后，先诛蹇硕，又痛恨十常侍祸乱天下，便欲斩草除根。十常侍打听得消息，心怀恐惧，只好求救于董太后。 常言道‘鼠无大小皆称老’，老鼠也称‘老’，能上得了台面吗？ 所以说董太后糊涂啊，全然不想何进之所以能做大将军，除了得益于何皇后，他本身好歹也是上过沙场征讨过黄巾的人，再不济，他也是杀猪匠出身，都是玩刀的，刀谁不是刀？可你董太后有什么，难不成全仰仗太皇太后的名头吗？这可唬不了人，空负其名而已。 话虽如此，董太后本就与何皇后不睦，今又受了张让等人的蛊惑，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大小王，真以为当了‘太皇太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所以内心开始膨胀，示意张让继续说下去。 张让等人眼见求生有望，神情大振，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兴奋，压住嘴角，急切说道：“事不宜迟，明日早朝，太皇太后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封皇子协为陈留王，再加封国舅董重为骠骑将军，太皇太后可垂帘听政，然后重用我等，方能与他平分秋色。” “好！”董太后喜出望外，忍不住喝彩。话一出口顿时感觉有失太皇太后的威仪，旋即收敛笑容，面色一板，挺直了身子，露出母仪天下的姿态，威严说道：“好，就给他来个垂帘听政。”说完这句话，心里总算是痛快了，又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倍感神清气爽。 殊不知，宫廷内乱由此开始。 大将军府上，何进闲来无事，正与侍女们嬉戏玩乐，府中上下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比杀猪还热闹，也有趣得多。自掌权以来，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何进便暴露了本性，随心所欲、尽情放纵，连早朝都是想去就去，反正也没人能管得了他。 “报！”门下属吏心急火燎的闯将进来，扰了何进的兴头，何进满脸不悦，喝斥道：“何事惊慌。” 属吏抱拳说道：“今日早朝，董太后垂帘听政，降旨封皇子协为陈留王，加封国舅董重为骠骑将军，并重用十常侍共理朝政。” “有这等事！”何进大吃一惊。 属吏朝侍女们使个眼色，众侍女会意，遂悄悄告退而去，等她们都走远了，属吏这才悄声说道：“此必是十常侍的主意，今若不除，为祸不浅。” 何进沉吟道：“十常侍不足为虑，必是董太后胡作非为。” 原来蹇硕被诛后，十常侍人人自危，于是先求救于何太后，而何太后刚登太后之位，有心要耍威风，便诏何进进宫，高傲说道：“兄长，我久在宫中，宫里的事比你知道的清楚，设计谋害你的，只蹇硕一人而已，并不干张让他们的事。你只信我便是，不可轻信那些大臣。” 何进见她有些盛气凌人，丝毫不把他这个当大哥的放在眼里，心里有些恼怒，情急之下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埋怨道：“太后，你为何偏袒张让之辈。” 何太后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她本来就有些尖酸刻薄，之前鸩杀王美人时就足以见其心狠手辣，惹了她的不高兴，就是亲哥哥也不行。当下也不客气，面色一凛，威仪尽显，然后故意提高声音冷冷的喊了一声：“大将军！” 饶是何进胆大，见她这副要吃人的神态，也不免心惊胆寒，赶紧弯腰低头，静听训诫。何太后冷笑一声，对何进的表现相当满意，这才心满意足的微微一扬嘴角，恢复了和蔼可亲的语气，轻声说道：“你也不想想，你我出身寒微，若不是张让等人相助，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何进本是个没主意的人，刚才又受了惊吓，脑子有些短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好随声附和道：“太后所言极是。” 正因为有这个缘故，何进不疑十常侍作乱，反倒先怨恨董太后任性妄为。 难怪曹操说他‘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真是一点不假。若论智障的本事，何进这兄妹俩真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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