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了一夜,俄力喀勉强恢复大半体力,却也等不得了,族人们前途难料,令人心焦。 天刚蒙蒙亮,俄力喀便爬起来,恳求马时楠尽快出兵。 虽然仅仅二十几里路程,但这可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时节。 村屯稀疏,压根就没有路,外间白茫茫一片,大地完全被积雪覆盖,深一脚浅一脚的,一步迈出去人没了踪影也不是一句笑话。 即便如此,马时楠最终还是决定出兵帮助北岔沟解围。 原因也是简单,瀛王派他来就是跑马圈地抢人口的。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各族混居,也说不清有多少个族群。 据兵部记录,至万历34年,整个东北,也就是原奴儿干都司下辖卫384,所24。 如果当真按卫所编制来算,这特酿就夸张了,兵力比大明两京十三省还要多。但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是假的,都特酿是边将胡乱填报,骗赏赐的。 不知名土着上贡几张貂皮,大明回赐布匹衣帽,然后舆图上随便一圈,那就是一个卫所了。 但对土着大致上的分类还是可信的。 与辽东毗邻,在后世辽宁吉林西部山区定居为建州女直;在松花江流域定居为海西女直;在乌苏里江流域定居为东海女直,也称野人女直。黑龙江流域又有索伦部,大抵应该归类为蒙古。而事实上整个东北地区遍布蒙古族群,在建州领地还有部分汉人交错杂居,十分混乱。 所以以地域来一刀切定义族群是十分不准确的。 就比如在永明城周边,居住在绥芬河、兴凯湖、乌苏里江流域的族群笼统称为瓦尔喀人;永明湾西岸、徒们江流域族群笼统称为虎尔喀人。 但实际上各个村屯却未必是同一个族群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朱常瀛常将南洋土着同北方土着类比,这就必须承认一个事实,在单体战斗力同群体战术上,南方土着同北方土着相比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这也是为啥中原王朝的威胁永远在北方而不在南方的缘故。 毕竟,北方草原是曾经诞生过征服世界男人的地方,蒙元虽然分崩离析,不成气候了,但传说犹在。 但也就这样了,太祖爷是伟大的,成祖爷也是伟大的,从广义范围来说,永明城就还是大明的势力范围,也包括朝鲜半岛。 这样说并非给自己脸上贴金,而是事实。 远在永明城,当地土着的吃穿住用也并没有脱离中原王朝编织的巨大网络,只是比较稀疏罢了。 综合分析北洋商行积累下来的情报,努尔哈赤虽然在雄起,东征西讨,但他还是个穷鬼,倚靠从大明换回来的物资积蓄力量,而人口则是重中之重。 但获得人口必然不是他振臂一呼,这些村屯的土着就追随他去了,最起码现在老奴的威望还没有到达那个程度。 对于大部族,比如叶赫、辉发、哈达、乌拉,或拉拢或战争;对于边远小部族,大抵就是去抓去抢,强行编入建州,其实同抓壮丁没什么分别。 去了建州,这些小部族也未必就被善待了,毕竟他那地方还在经常闹饥荒。 但也不可否认,老奴经营有方,在东北已然是极为强大的存在,以至于辽东都司同朝鲜都奈何不得他。 暂时,朱老七无意也无力阻止老奴继续壮大,也不是实力不足,而是身份。 如果朱老七现在是皇帝,恐怕早就发大军狠狠将东北犁几遍,然后迁徙移民搞大开发了。 小冰河再怎么厉害,我种土豆地瓜总还是可以的吧,玉米也应该没有问题。就没有道理罗斯人能蚕食西伯利亚而我大明人连东北都生存不下去。 如果当真生存不了,那也是矫情,活该去死! 所以马时楠被派了来,也不是一定要找老奴的麻烦,但却需要摸索出一条能够构建有效统治的方法来。 这很难,但必须要去做! 永明堡大门口,停放着5辆狗爬犁,4狗拉一车,爬犁上堆积着各类战斗物资,几个士卒在做最后检查,食物备足了5天份量,弹药也足够支持3次小规模战斗。 马时楠亲自带队,一个连队百二十名士兵,排成单列纵队踏出堡门,开始向北方进发。 北风呼号,寒风刺骨,积雪漫过腰间,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努力。狗子们奋力的向前跳跃着,倒是走的比人还要快些。 唯一的庆幸,俄力喀熟悉这片土地,他总能找到勉强可以通行的所谓‘道路’。 偌大的荒原,除了用身体趟出来的沟壑,再看不到人类活动的痕迹,寂静如永夜。 偶尔,有正在觅食的傻狍子看过来,眼神迷茫,不明白这些两脚兽为何不搭理它了。 行至日中,来到一片地势较高的开阔地,难得这里能够看到枯草。 马时楠叫停队伍,“就地休整,一个小时后出发。” 寻了块没有积雪的干草地坐下,马时楠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三个半小时,才走了12里不到,慢如龟爬,人却累的要死。 马上就要冬至了,白昼时间越来越短,这几日白昼时间已经不足9个小时,这样走下去,怕是日落时才会赶到北岔沟。这令马时楠颇感忧虑。 然而已经没办法强行军了,继续走下去,人或许没事,但狗子就要废掉。 拉爬犁的狗可不好弄,每一条都是花大价钱买来的,永明堡还指望它们生崽壮大队伍呢。 点燃几盆炭火,将馕饼肉干烤热了,就着积雪下肚。 水壶?不存在的,那玩意在寒冷的冬日不能用。 一个小时转瞬即至,队伍重新出发。 万幸,之后的路途好走了许多,积雪只过膝盖,行军速度加快。接近下午四点时,前方出现一缓坡。 “马大当家,爬过这道坡就到了。” 俄力喀的神色更加急切了,说完便迫不及待的向着缓坡走去。 “慢着。” 马时楠叫停队伍,端起望远镜仔细观察,就发现前方缓坡树木稀疏,不利于隐蔽。 “还有其他路可以走么?这样爬坡,我们太容易暴露了。最好,我们能绕去罗屯人的后方。” “可是可是我都不知道族人还在不在!” “不要慌,我们现在只能当你的族人平安无事。你要救他们,就按我说的去做!” 俄力喀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说道,“罗屯人是从东北方过来的,我们可以绕过去,但到了那时,估计天就黑了。” “那也要绕路!” 要么不打,打就要打死!这是瀛州军的一贯作风。 狗爬犁不能用了,狗子们的动静有点大。 马时楠分出一个班就地蹲守,照看狗子们,同时也算是留下一支预备小队,以防不测。 大队收拾好装备,在俄力喀引领下,沿着谷地向东北方向行军。 行一里半地,钻入一片原始松林。 大自然是神奇的,北方松林同南方雨林完全不同。 雨林湿热,植物生长几乎没有规则,各种动物昆虫也多带毒性,冒然走进去那真的是要九死一生的。但松林的危险就小了很多,树与树之间有着充足的间隙,冬季蛇虫鼠蚁几乎绝迹,最大的威胁就是大型食肉动物。 显然,即便是狼群也不会主动攻击这么多的两脚兽。 队伍在积雪中艰难爬行,在阳光渐暗时方才走出这片林地。 眼前是一片地势略有起伏的开阔地,俄力喀冲出林地,向着前方疾跑,队伍也紧紧跟了过去。 “马大当家您看,罗屯人就是从这条路过来的。” 其实也不需要他来说,雪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踩踏痕迹,有人的有马的还有狗爬犁,而且只有来时的足迹。 可以确定,罗屯人仍旧没有走,北岔沟人应该是安全的。 仔细观望了一下地形,马时楠问道,“俄力喀,你们的寨门在哪个方向?” “南门啊,不过其他几个方向也有角门。” 结寨自保,是土着的常态。这么说吧,奴儿干地区每一个村屯都是一座小型堡垒,防人也防野兽。 马时楠点指几名探哨,“摸过去,找到敌人马匹车辆所在。” “俄力喀,你熟悉地形,去查清楚罗屯人分布。你,你,你们两个也跟着一起去。” 探哨走后,马时楠将几名军官聚在一起,做战前部署。 “各位,此战事关我永明在土着中的声望,一定要打的漂亮,务求全胜!” “罗屯人在此过夜,一定会设立临时营寨地,不出意外,他们的马匹同狗爬犁都会安顿在那里。” “我计划,先行控制临时营地,而后分兵。刘全,你负责在营地布防,我在外围埋伏。你要挺住,我不会太早动手。” 不得不说,马时楠的策略十分可行,罗屯人围困北岔沟,那么人手分布必然极为分散,而火枪是不适合分兵作战的,只有集中使用才能发挥对弓箭的压制力。 攻敌之必救,吸引敌人主动前来进攻,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几名军官领命,各自归队做战前动员。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几名探哨不到两刻钟就回了来。而俄力喀竟然是被押着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嘴里塞着破布。 看几人脸色,马时楠就知道一定出了大变故。 “当家的,这厮骗咱,罗屯人全都进了寨子,人家还宰了头猪,此时正大碗酒大碗肉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是欺骗,那就应该埋伏永明军才对,然而没有。 马时楠一把扯掉俄力喀嘴里的破布,凝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实话,否则马上送你去见阎王!” 俄力喀双眼迷茫,欲哭无泪,只知道一个劲的摇头。 “不可能啊不可能,族长一定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我们只有二十几个男丁,斗不过他们的。” “你的意思是,你的族人在拖延时间?” 俄力喀气愤道,“不然呢,谁会把自己的女人推给别人去睡?” 这个理由很充分,让人无法反驳。 “给他松绑。” 俄力喀活动活动身体,追问道,“马大当家,您什么时候动手?我相信族人们一定会同时动手,将罗屯人杀尽的。” 马时楠沉思片刻,问探哨,“你们确定寨中在喝酒吃肉?” “确定啊,我都闻到肉味了,屋里点着蜡烛,好多人影,吆五喝六的好不热闹。” “带我去看看!” 转回头,马时楠再一次警告俄力喀,“想要救你的族人,就必须听我的命令,不许擅自作主!” 在探哨带领下,马时楠摸到一处地方,趴在雪坑里向着寨子了望。 果然,几间房里亮着灯,有众多人影在房中晃动,然而终究是光线太暗了,有些东西看不真切。 “当家的,不能再靠近了,小心有狗!” 是了,马时楠急忙停下匍匐动作,退了回来。 回转队伍,马时楠将俄力喀叫到身前,淡淡一笑。 “你应该回去了,记得晚上来开门。” 俄力喀愣怔片刻,随即疯狂点头,“好好!那我应该什么时候开门?” “你自己决定。”马时楠神情一变,正色道,“你要小心,罗屯人未必没有防备,晚上也许会有人守夜,整个北岔沟人的性命可都在你手中了,莫要大意。” “我知道,我知道!”俄力喀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马大当家,拿袋子盐给我,我就说去别处换盐回来,老族长听后也会配合我的,不然回去也不好扯谎。” 目送俄力喀离去,副官不无担忧道,“营长,不会中途又有变故吧?土着言而无信” 马时楠瞪了副官一眼。 “我汉人就都讲信义了?之前种种,俄力喀不曾撒谎。方才我也看过,房中似有人在调戏女人。罗屯人恃强凌弱,你觉着北岔沟人会甘心忍受么?” “好了,都过来,我们重新布置任务!” 晚上九时许,夜深更寒,即便满身皮毛,人也禁不住被冻的发抖,嘴唇乌青。 弟兄们爬冰卧雪啊,这样下去,坚持不到半夜怕是就要被冻死。这个时候,马时楠也不禁焦急起来。 灯灭已经半个小时了,俄力喀这个狗日的为什么还不行动? 盼着盼着,终于有两个黑影从房中走出来,在洁白积雪映衬下尤为显眼。 俄力喀抱着半坛酒,身旁族人端着盘炖鹿肉,来到两个值夜人近前。 “两位兄弟辛苦了,这么冷的天还要在外头受苦。这肉还是热乎的,酒也刚刚温过,趁热吃,快趁热吃。” “哈哈,有心了有心了。” “唉,我就说没必要守着,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呢。可惜我说的不算啊。” “应该的,应该的,日后还要指望二位多多关照呢。” “你小子有眼力见,将来大有前途。” 晚上值勤,这确实是个苦差事,再厚实的鞋底脚丫子也是冰凉,两人一直如猴子般蹦蹦跳跳的,好不辛苦。 二人见热气腾腾的鹿肉便凑了过来,接过之后讲托盘放在地上,蹲下身形伸手就抓着吃。 “嗯嗯,香!” “这酒也不错,比刚才的好喝!” 两个倒霉蛋嘻嘻哈哈,有吃有喝,好不快活。 俄力喀同族人对了一下眼神,不知不觉就移动到了二人身后。 尺余长的剔骨刀握在手中,把牙一咬心一横,对着人后心就捅了下去。 俄力喀身手麻利,下刀子的同时也捂住了那人的嘴,但另一人却出了纰漏,一声惨叫在这个寂静黑夜是如此的凄厉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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