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谦是个很好的聆听者，他不会随便打断别人的话，哪怕有些话他听不太懂，抑或者并不赞同，他神情专注、真诚，并在适当时候给予反馈，让人更加有了倾诉和分享的欲望。 林奶奶说起孙女的事，就有些停不下来，但他听着没有丝毫不耐烦，事实上，他也确实爱听。 有关女孩的一切，他都想知道，那些他没有参与的过去，对于他而言，都很新鲜、有趣。 林奶奶原本有些没打算说的话，在他期待的神情下，也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她听出了唐知谦的不满，这种不满很轻，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她还是想替自己孙女解释一下。 “沅沅前十八年，遇到最大的挫折，来自她的母亲。” 林奶奶有些伤感说道：“她妈妈，不是很喜欢她，所以，她很敏感，也很要强，也正因为如此，她不喜欢依赖别人，这点你体谅一下她，好吗？” 唐知谦点了点头，语气郑重道：“好。” 这事他知道。 那丫头平日里叽叽喳喳的时候，都是以“我奶”、“我爸”、“我弟”开头，就连那头叫大花的猪，她都能津津乐道，说上好一会儿，却从来没有说“我妈怎么怎么”。 她已经平静而坦率的接受了自己被亲生母亲不喜这件事。 唐知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和他父亲的相处也十分别扭，这是一种不经历的人永远都不会懂的别扭。 林奶奶笑了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奶奶相信你能说到做到。” 她又叮嘱道：“你们在外面也不容易，以后不要老是寄东西回来，钱要省着点用，等以后有孩子了，花钱的地方就多了，沅沅这孩子花钱有点大手大脚，你别惯着她。” 唐知谦心里有些疑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没事儿，随她高兴。” 林奶奶心想，这孩子真会说话，每句都能说到人的心坎上去。 说话的功夫，饺子也快包完了，林家其他人也陆续起床，路过堂屋去院子井水旁洗漱前，都要停下来打个招呼，顺便聊上两句。 林奶奶高兴说道：“知谦包的”。 其他人十分捧场。 “哎呀，这饺子包的真好。”大拇指，赞——来自林二婶。 “可以啊，小伙子。”大拇指，赞——来自林二叔。 “不错！”大拇指，赞——来自林爸爸。 林奶奶听得笑呵呵的，宛如听到外人夸了自家孩子般，心里既开心又骄傲，又忍不住把人夸了又夸。 林爸爸他们对唐知谦印象更好了，勤快孝顺的孩子，差不到哪里去。 林爸爸暗想：虽然他觉得他闺女天下第一好，但也不得不承认，唐知谦这人，除了年纪大了点，其他方面配她闺女是绰绰有余的，顿时，他就有了一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感觉。 得夸，狠狠的夸，把人给架上去了，以后就别想下来了。 一句句赞美不要钱似的朝唐知谦砸了过来，唐知谦难得被夸的有些不自在，待人去院子里洗漱后，不由松了口气。 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一个普通的清晨，听到如此多的夸奖，仿佛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唐家教育严苛，老爷子用管部队那套用来管家、管孩子，事情做好了，那是应该的，做不好，那是因为你废物、蠢。 他习惯了这套理念，所以，从来不觉得批评教育有什么不对。 但此刻，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经常夸他，那时候，他很开心，就像现在一样。 正想着，堂屋的大门又被推开，林爷爷提着竹篓进来，他关上门后，稍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散了寒气，才提着竹篓走了过来。 唐知谦有些惊讶，原来，不是客套话吗？ 没想到，爷爷一大早就出门了，早到连他都没有听到动静。 林爷爷冲唐知谦笑着打了个招呼后，看向林奶奶道：“油条就买了三根，我前面那人买的多，一下给包圆了，豆浆也被他全买走了。” 林奶奶：“你去趟镇上，就买了三根油条？” 林爷爷：“我还买了包子。” 他强调道：“肉包子。” 林奶奶偏头看了眼竹篓，满满一篓子东西，于是问道：“还有呢？” “还有发糕，你不是爱吃发糕吗？” 林奶奶笑了笑，继续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五花肉。” 林爷爷看了眼唐知谦，道：“中午做粉蒸肉。” 这道菜在林家是硬菜，不是贵客，都不做的。 林奶奶点点头，擀完最后一个饺子皮，看了眼林爷爷，林爷爷道：“还有一个猪蹄，我觉得这个还是新鲜的炖着比较好吃。” 林奶奶不赞同道：“可沅沅喜欢吃腊蹄子。” 林爷爷提议道：“今天炖新鲜的，明天炖腊的。” “好，听你的。” “……” 两人轻声说着话，言语间的默契，有种旁人无法插入的幸福。 唐知谦在一旁听着，并不插话，他不觉得尴尬，只有满满的羡慕，以及——幸福！ 林奶奶带给他的，来自亲情赋予的幸福感。 饺子包完后，林奶奶便去厨房忙活着了，唐知谦洗完手，本来准备去帮林奶奶烧火的，但灶膛前的小板凳，已经被林爷爷给占据了，恩，确认过眼神，这是不能得罪的存在。 他默默转身，算了，他去喊小丫头起床。 “哎，阿谦，别走，”林奶奶喊到，称呼也更亲近了些，她端着盘油条递了过去，道： “我重新炸了一下，趁热吃，忙了一早上，饿了吧？” 唐知谦看着油条有些怔愣，全部给他吗？ 林奶奶见他不接，以为是不好意思，把盘子往他身前推了推，说道：“快接着啊，赶紧吃，免得一会儿又冷了。” 想了想，干吃油条有点梗的慌，便又向看向林爷爷道：“老头子，你去给他冲个蛋花。” 林爷爷拨弄了一下灶里的柴火，让火变小一点后，从善如流起身，给孙女婿冲蛋花去了。 唐知谦接过盘子，顺势坐到小马扎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灶膛里那炙热发光的火，仿佛在他心里也燃烧了起来。 林爷爷端着冲好的蛋花过来，看着小马扎直皱眉，好家伙，他前脚走，小马扎后脚就被人给占了。 给了唐知谦一个让他自行体会的眼神。 唐知谦起身，依依不舍的归还了小马扎。 林爷爷想，小伙子还是有几分眼色的。 唐知谦端着油条和蛋花去喊林清沅起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她分（炫）享（耀）自己此刻的心情。 林清沅很想捂着耳朵装作没听到，但想到刚写完的检讨，又老实了。 哎，被抓住了软肋的人，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一样，只能挨宰。 “来了。” 林清沅有气无力道，艰难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开门，然后转身，又一头栽倒到床上，扯了扯被子，继续睡。 唐知谦把东西放桌子上，关上房门，推了推她，语气愉悦道：“沅宝，请床了。” 林清沅觉得他大概是酒劲儿没过，否则大早上的，在那兴奋个啥？ “沅宝，你看，”他献宝似的说道：“这是奶奶让爷爷特意去镇上给我买的油条，这是奶奶让爷爷特意给我冲的蛋花。” 他又补充道：“只有我有。” 林清沅：“……” “我早上还帮奶奶包饺子了，奶奶也夸我饺子包的好看。” “奶奶还和我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 “奶奶之前喊我知谦，现在叫我阿谦了。” “奶奶……” 林清沅醋了，打断他的话道：“奶奶，奶奶，奶奶，叫的真是亲热，那是我奶奶。” 唐知谦：“以后也是我奶奶。” “好的好的，知道了～”林清沅打了个哈欠，睁开一只眼睛瞅了他一眼又闭上，道：“赶紧吃吧，别辜负了奶奶的一番心意。” 瞅瞅你笑得不值钱的样子，一根油条，一杯蛋花就给收买了。 唐?不值钱?知谦：是三根！ 唐知谦吃着油条，喝着蛋花，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早餐。 一种由家人的偏爱，所带来的愉悦感。 林清沅体会不到他的快乐，她只觉得困。 “你几点起来的？” “五点多吧。” “这么早？”林清沅惊讶了，天都没亮呢，希望村的鸡都没有起床，你起床干嘛？ 捉虫子吃吗？ 哦，包饺子，诶，不对，包饺子？ 林清沅瞌睡都被惊醒了，“你帮我奶奶包饺子了？” 唐知谦：“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林清沅摇了摇头，又躺了回去，“没，没什么问题，挺好的。” 表现得好多啊，一大早上起来当田螺姑娘，不像她，在他家一觉睡到九十点，表现得又懒又没礼貌。 哦，差点忘了，还和兰夫人一家吵了一架。 过了一会儿，林清沅又问道：“那个，你刚刚说，奶奶给你讲了我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唐知谦点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对啊，有问题？” 林清沅摇头，没问题。 你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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