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初年，淮西勋贵侵占百姓田亩，此事已经揭过，并且赔偿了百姓的损失。” 常茂愣了愣，便是道。</p>
常茂以为朱棡想问的就是淮西勋贵侵占百姓田亩之事，但这件事情，早就在那一年画上了句号，所以还有什么好问的？</p>
“侵占田亩，陛下不愿意追究，那这件事自然是到此为止，而孤身为儿子，自然不能继续追查下去。”</p>
“所以，孤问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清查田亩，你有没有参与在其中？又或者师父，有没有参与进其中？”</p>
朱棡的眼中闪过一抹沉思，便又是转头询问道。</p>
此言一出，倒是让常茂的眉头一皱，方才摇了摇头道：“清丈田亩，这好像与淮西，并无什么关系吧？”</p>
见状，朱棡又是深深看了一眼常茂，便是道：“茂儿哥，我们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有些事情，你可不能瞒我。”</p>
“老三，我确实是在凤阳待了一年，可按照老爷子的意思，我也就是待了一年。”</p>
“在这其中，除了我老丈人，我就几乎不与人走动。”</p>
常茂仍是摇了摇头道。</p>
有常遇春这么一尊大佛，那常茂的性格，即便是再跋扈，也不会跋扈的没边子。</p>
更不敢将他们家老爷子的话，当成是放屁，所以在凤阳的那一年，常茂真就什么都没干。</p>
“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淮西勋贵侵占百姓田亩之事，就连常叔叔也在其中，而始作俑者，便是你常茂。”</p>
眼见常茂并不似撒谎，朱棡方才点头道。</p>
看样子，常茂应该是没有参与进其中，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坦然？</p>
但朱棡也不能全信，毕竟当年之事，依旧是历历在目，而陷得最深的，就是眼前的常茂。</p>
“罢了，我今日便不瞒你了，但话出自我口，至于你耳，切记不要再提了。”</p>
常茂谨慎的掀起车帘，瞅了瞅四周，方才拉过朱棡的手道。</p>
“侵占百姓田亩，我是始作俑者没错，但这件事，我爹才是主谋。”</p>
顿了顿，常茂又是叹了口气后，这才看向朱棡道：“但是我们的那群叔伯，究竟是怎么想，我的确不知道。”</p>
“什么意思？”</p>
朱棡轻微皱眉道。</p>
但心中已经有了一分思索，或许正如他猜想的那般，但最后这件侵占百姓田亩之事，已经成了不可控的事实。</p>
“淮西功臣之中，谁有胆子去出陛下的霉头？”</p>
常茂想了想，便是问道。</p>
“开国六公。”</p>
这朱棡想都不用想，便是道。</p>
“没错，但韩国公年迈，已经不问政务，赋闲在家，卫国公又是出了名的谨言慎行。”</p>
“而曹国公，那是陛下的亲外甥，再加上为人刚正，自然也不可能。”</p>
“至于我爹跟徐叔叔，那几乎是和陛下穿一条裤子，又怎么可能惹得陛下不快？”</p>
随后，常茂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是叹气道：“只有我那个老丈人，敢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有点小动作。”</p>
“冯叔叔的所作所为，我自然知道，但你知不知道，冯叔叔功劳赫赫，而若不自污，又岂能自保？”</p>
“而且冯叔叔虽然侵占百姓田亩，但却未伤百姓一人，可其余诸多淮西功臣，纵容家丁，劫杀百姓，而稍有不从，就是毁土杀人。”</p>
面对常茂的说辞，朱棡却是摇了摇头道。</p>
冯胜是绝对的帅才，从追随朱元璋之日起，历经大小战役，其功劳之显赫，绝对可以谓之为臂膀，大明之矛。</p>
特别是自洪武元年起，冯胜逢战必胜，就连徐达出师不利，李文忠损失惨败，唯独冯胜斩获颇丰，俘敌甚多。</p>
但这显赫功劳之下，也藏着一抹忧虑，那就是功劳太盛，所以冯胜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侵占百姓田亩，用以自污，好使朱元璋放心。</p>
毕竟这历朝历代以来，功臣名将皆有自污的手段，但大多都逃不过钱、色。</p>
可若是你真的什么都不动心，皇帝就该担心，你想要的是什么了？</p>
再者就是冯胜仅自污，但却并未杀人。</p>
“这我当然知道，但谁能想到这个事情能闹得这么大？”</p>
“毕竟起初，冯叔叔就跟我爹通过气，而且我爹那时功劳正盛，所以才有了我与冯叔叔侵占百姓田亩之事。”</p>
“但谁能想到，咱的那些叔伯，一个个的心就好像被狼狗吃了，看见冯叔叔这么干，看见我这么干？”</p>
“他们也这么干，而且手段之恶劣，即便是我与冯叔叔，都有些头皮发麻。”</p>
“别忘了，不管是陛下，还是淮西功臣，大多都出自百姓之家，贫贱之家。”</p>
“而能有今日之功成名就，更应该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p>
“可他们却是不以为然，无视法纪，肆意妄为，纵容家丁，杖杀平民。”</p>
“我们也想阻止，可也是有心无力，毕竟等我们知晓，他们所干之勾当，已经来不及阻止了。”</p>
说话间，常茂又是叹了口气。</p>
“我明白了，人已经杀了，田亩也已经抢了，那就算是陛下怪罪，也就是小惩大戒。”</p>
“但不会将淮西功臣往死里整，因为他们是功臣，功臣纵然跋扈点，又有什么关系？”</p>
“而要是没了他们，陛下的天下，就不是陛下的天下。”</p>
朱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之色，便是看向常茂道。</p>
“没错，骄兵悍将，就是骄兵悍将，杀了人，就算出事，也是拿钱了事，不会太在意。”</p>
“况且真要追溯源头，这件事，我跟冯叔叔逃不了干系。”</p>
“就算陛下要以雷霆手段，以正法纪，也是我跟冯叔叔遭罪，至于他们，还是他们。”</p>
常茂靠在椅子上，有些无奈的说道。</p>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而我也不想驳了老爷子的面子，但是今日，谁不给孤面子，不就给他的里子，一块扒出来。”</p>
朱棡又是一阵沉默后，便是拍了拍常茂的肩道。</p>
只是这语气中的森然，就连常茂都有些打怵。</p>
“所以咱的那些淮西叔伯，又惹上麻烦了？”</p>
话音落下，常茂便是急切的看向朱棡。</p>
“嗯。”</p>
朱棡点了点头。</p>
“那就好好收拾一下他们，你给我出口气！”</p>
闻言，常茂便是一脸激动的抱住朱棡的肩膀道。</p>
“一个人的一生，可以犯三次错。”</p>
“第一次，可以念其功劳，不予追究。”</p>
“第二次，可以念及旧情，小惩大戒。”</p>
“第三次，念旧情是老爷子的事情，但不是我。”</p>
车辇停在了锦绣阁的门口，朱棡这才缓缓起身。</p>
“果然，老三一回来，他们就相当于踢到铁板了。”</p>
常茂看向浑身散发寒意的朱棡，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的想道。</p>
（老朱家全家福，作者专属画的，还没配字，孩子为皇长孙朱雄英、晋世子朱济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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