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种师道、种浩、种溪、张明远、费无极用店小二帮忙买来的洗面汤洗把脸,又用客栈准备的毛牙刷子刷了牙。等梳洗穿戴好以后,去路边摊位要了白肠、抹脏、红丝、旋煎羊、酢脯、灌肺,都尝上几口。喝了白米粥,吃了鳝鱼包子,便离开客栈。众人雇了一辆牛车,路过东华门,绕到拱宸门停了下来。 蔡京府邸的管家早已等候多时。大内侍卫威风凛凛,站岗放哨。那管家付了车钱,牛车便离开了。管家又拿出蔡京的牌子,守卫官才放行。可有穿黑靴子的几个军士走了过来,又查看,见了那管家愣了愣,毕恭毕敬拜了又拜,渐行渐远。管家引众抵达临华门与一个小太监交割完毕,便辞别种师道等人离去。小太监带着种师道等人进入城门,御林军刚好巡逻通过。 张明远等人见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皆是身长九尺,虎背熊腰,身披铠甲,昂首挺胸,手中持着红缨枪,哒哒脚步声,渐行渐远。种溪和他们一般个头,但没他们身材健硕。看着那群人远去,种溪心里不是滋味,虽说自己人高马大,可好似一根木棍直立在天地之间,与禁卫军相提并论,就差得远了。一路走来,大内果然非同一般。绿色琉璃瓦间,光彩夺目,殿宇高耸,蔚为壮观。那红墙高耸,在蓝天下,夺人眼球。 种师道等人跟随小太监,步行至后苑,但见有几块水田、菜地和花圃。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不得其解,不觉想起了终南山上的太平草庐。种师道对他二人介绍道:“自太祖以来,圣上为了安抚民心,奖励农耕,显示勤俭爱民之意。故而在这宫城后苑设了观稼殿和亲蚕宫。后宫娘娘们,尤其皇后娘娘,每岁自当亲自下田去劳作一番。”张明远和费无极这才了然不惑,笑而不语。说话间,只见亭台楼阁,景色宜人。 众人到了水榭小亭处,停了下来。“陛下,种师道等人觐见。”小太监高呼道。种师道等人近前拱手低头行礼。只听一只鹦哥在叫“大胆,跪下!”此言一出,众人皆一怔,都缓缓跪了下来。 “老种将军来了,免礼,赐坐。不必下跪,诸位快快请起。”只听得,一语落地,笑出声来。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抬头看时,只见一人着天青色道袍,束发戴黑冠,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通身的文人气派,定睛一看,面如脂玉,唇若敷朱,细眉圆目,风流倜傥不在话下,这便是那当今天子徽宗皇帝赵佶。 如今坐领大宋江山社稷业已十九年了。比起登基大宝之初,眼下早已老练成熟许多。待人接物,自有一番风格。那文人墨客的气质,一览无余。 “多谢陛下。”齐声言毕,众人先后坐在了石凳之上,心里颇多不安,毕竟进宫面圣,非比寻常。种师道将种浩、种溪、张明远、费无极一一介绍,宋徽宗点了点头。只见宋徽宗身旁多了一人,却不是蔡京,也非童贯,此人八尺之躯,意气风发,容貌甚伟,青春俊杰模样,不在话下,一双大眼睛摄人魂魄。 此人作揖道:“那日京兆府一别,许多日不见,老种将军,可好?听说你大病初愈,不知眼下如何。”种师道笑道:“还好,不知大理国王在此,老夫见礼了。”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才明白,原来方才这人便是大理国王段和誉。种浩、种溪见过段和誉,便上前见礼。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缓过神来,也紧随其后一同见礼。 段和誉道:“不必如此,如今在皇上面前,将军还是叫我段节度使比较好,本王替陛下看顾大理,算是替陛下分忧。老将军镇守大宋西北边关,劳苦功高。本王佩服不已。”宋徽宗笑道:“不必如此,既然朕已封你为大理国王,那你就是大理国王。我大宋文臣武将还是要对你恭敬才是。”张明远偷偷瞄上一眼宋徽宗,赶忙低下头。“段王,微臣有礼了。”种浩拱手作揖。 段和誉回礼道:“将军不必如此。本王此番来东京就是要朝拜陛下,陛下待我大理恩重如山,我大理一定镇守好西南边陲,与大宋世代友好。”听段和誉这般说话,宋徽宗喜笑颜开。“这二位是终南山弟子?”段和誉看着张明远、费无极问道。 张明远道:“正是,素闻大理国王,今日一见,还望指教。”费无极道:“段王,你如此青春俊杰,就掌管大理,了不起。”“也是祖上传的帝位,又蒙陛下关照。没什么了不起的,要说了不起,陛下才了不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博学多识,天下无敌。”段和誉笑道。 宋徽宗喜乐无比道:“不必这般自谦,大理乃是段氏大理,朕很是放心,只要你们镇守好西南边陲,朕就无忧了。”种浩见自己的爹爹种师道神情肃穆,默然不语,就环顾四周,打圆场之际,问道:“为何不见蔡太师和童大人,我们此番前来也是他们的良苦用心。蔡太师又宴请我们,让我们感皇恩。” 宋徽宗道:“他们解手去了,昨晚和段王喝酒,酩酊大醉,今早要去金明池游赏。听说你们要来,念你们一路辛苦,故而朕在后苑等候,为尔等接风洗尘。听说你们此番要进献宝物,不知可否带来。朕好一睹为快!”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不知其中是何缘故,都看向种师道。 种师道示意他们不必过问,随即缓缓俯身拜道:“多谢陛下如此关照,微臣感激涕零也难报陛下恩情。宝物不日抵达,此番路途遥远,不好随身携带,就怕有所闪失,辜负陛下期望,便是大大的罪过,还望陛下见谅。” 宋徽宗愣了愣,亲自上前扶起种师道,笑道:“不必如此,且喝茶,一路多有劳顿,朕素知你劳苦功高。如若不是太师和童爱卿提及此事,朕何以知晓?难得老种将军有此用心,朕颇为欣慰。你种家军四代满门忠烈,为我大宋江山社稷镇守边关,可谓功不可没,朕心知肚明,也颇为牵肠挂肚。童枢密掌管西军以来,大小战功,捷报频传,想必你种家军便是大大的功臣。此番朕召你入京,不只听说你要进献宝物,还想知道些西北镇守边关之事。还望老将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着亲自为种师道倒上一杯茶,又递到他面前。 种师道赶忙接过,诚惶诚恐,拱手道:“多谢陛下,老臣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种家军世世代代愿做大宋忠臣良将,为国分忧,替陛下分忧。镇守边关,无怨无悔。”宋徽宗点了点头,龙颜大悦。 段和誉道:“难怪世人都说当今大宋天子实乃道德礼仪君子,知书达理,待人接物,处处都是楷模,不是眼下亲眼所见,实在不敢相信。如今见了居然颇为感动。这般待臣子,也就皇上了。实乃天下第一人也!” 宋徽宗笑道:“切莫夸口,朕就飘飘然了。这茶道实在令人喜欢,回想朕撰写《茶论》的那年还是大观年间,这些年来,建安郡凤凰山北苑大兴,专为朕制作御茶香茗,还是朕在书中所说那般,白茶自成一种,朕颇为偏爱。此番段王进贡的这大理国感通寺茶叶,品味果然不错。朕回味无穷,其中滋味甚美就难以言表了。朕早已说过,这茶以味为上,所谓香、甜、种、滑,乃上品茶全味,缺一不可。”说着用手指头一一比划开来。众人皆喜笑颜开,佩服有佳。 种浩道:“陛下所言极是。”种溪道:“陛下,我在京兆府就听说东京点茶第一高手乃陛下。不过方才听陛下所言所语,想必茶道天下第一高手,非陛下莫属。”张明远寻思,白茶种溪早已介绍过,没曾料想,此处倒也被皇上提及,可见有心处处皆学问,想到这里,笑道:“皇上如此如数家珍,学生大开眼界。白茶也听说过,此番再听皇上提及,便知道这白茶果然,与众不同了。” 费无极道:“皇上所言极是,弟子受益匪浅。”“你们真会说笑,朕都信以为真了。切莫如此夸口,想必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朕也不敢吹牛,天下第一。最多就是略知一二,皮毛罢了。”宋徽宗喜笑颜开,摇摇头 段和誉笑道:“本王素知陛下喜欢茶道,故而早作准备,在大理国全国上下为陛下甄选极品名茶,真是踏破铁鞋,得来费了不少工夫。如何就合了那句老话,近在眼前却不知。还是本王没登基大宝之前的事情,一日去感通寺烧香拜佛,口渴难忍就要了一杯茶,顿觉神清气爽。后来本王就收入了王室,如今作为贡茶献给陛下,还望陛下笑纳。”说话间拱手施礼。 宋徽宗笑道:“果然不错,你这大理国王如此知道礼数,朕封你为王算是恰到好处了。在朕看来,我中原教派有三,所谓佛道儒。朕如今偏爱道教,你大理历代嗜好佛教。朕不勉强你段氏尊崇道教,只要与我大宋世代友好就皆大欢喜。” 段和誉道:“那是自然,陛下如此胸怀,微臣感激涕零。虽然我大理信奉佛教,与陛下所尊崇道教不同,但我段氏绝无半点异心,绝不辜负陛下恩泽,一定替大宋镇守好西南边陲。”说话间谨小慎微,毕恭毕敬。 又说了几句话,段和誉便离开了,原来宋徽宗让段和誉去取他从大理国带来的宝物去了,说是想赐给种师道,略表寸心。正在此时,三个身影袭来,伴随昂首挺胸之姿,威风凛凛之态。不过离宋徽宗愈来愈近时,又毕恭毕敬,低头开来。 宋徽宗愣了愣,笑道:“看,他们来了。”伸手一指。“陛下,老臣来迟。老种将军,你们总算进宫了。陛下颇为担忧,让老臣设宴款待,为你们接风洗尘,今日又护送你们进宫,总算把陛下交待之事办妥了。眼下老臣向陛下交旨。”原来是蔡京,他捋了捋花白胡须,上前给宋徽宗见礼。 “太师何出此言,不迟,不迟。为他们接风洗尘,太师费心了,朕欣慰之至。”宋徽宗微微一笑,大手一挥。听了这话,蔡京眯眼而笑,嘴里好似咀嚼着什么,乃是年老之人的常态,却精神矍铄,两眼炯炯有神,如烈日灼烧,刺得人睁不开眼。“陛下,此番老种将军进京,本是送他次子种溪赶考画科而来。如若不是我开导于他,他怕是不知道进宫面圣,该向陛下进献何等宝物。”见蔡京如此逢迎宋徽宗,童贯顿时面露难色,却不好表露,便笑道。 蔡京寻思,童贯这厮居然居功自傲,贪为己有,全然不提在老夫府上,一同劝导种师道献出三图之事,实乃欺人太甚,不过眼下皇上在场,种师道等人在场,大理国国王段和誉也在场,如若闹的不可开交,惹得皇上大怒,便得不偿失,便忍气吞声,瞪了一眼童贯,默然不语。 “陛下,微臣见礼了。老种将军前来,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见怪!”一人也笑道。“李爱卿不必拘礼。”宋徽宗笑出声来,掷地有声。这便是李邦彦,这人看上去,风流倜傥,相貌堂堂,乃是个美男子,那张脸,白皙光滑,别致异常,好似女子。那张嘴巴,如同樱桃,楚楚动人。种浩顿时一怔,心中颇为震动,寻思,这匹夫果然狡猾。费无极心想,李邦彦这厮也是笑面虎。张明远默然不语,静观其变。种师道只是拱手致意,并不搭理李邦彦。种溪看李邦彦如此模样,差点笑出声来,多亏费无极捂住他的嘴巴。 宋徽宗向李邦彦介绍起种浩、种溪、张明远、费无极:“这便是老种将军的二位公子,还有终南山太平先生李长安座下两个弟子。”李邦彦道:“既是终南山弟子,自然是陛下座上客。终南山是道家仙山,微臣的许多故交都去过终南山。世人皆知,北有终南山,南有武当山,西有青城山,东有龙虎山。四大道家名山,名不虚传。”“李太尉,晚辈见礼了。”种浩、种溪随即拱手见礼,张明远、费无极愣了愣,也紧随其后,作揖问候。 李邦彦见蔡京和童贯,似有面和心不合之意,种师道不在京城,远在西北,此番突然进京,不知何故。便寻思,如若调和一番,他们皆要对我感恩戴德才是,方才显出我的手段,便笑道:“老种将军此来东京,进宫面圣,也是赤胆忠肝,拳拳报国之心,天地可鉴。这种家军当属大宋第一,当年杨家将名噪一时,对付契丹。如今我大宋西北,少不了种家军。本官也听说老种将军二公子种溪善画荷花,这可是太师与童大人告诉我的。如若得到陛下提点栽培,想必又一个‘王希孟’,便为时不远了。终南山太平草庐那也是一座书院,李长安教书育人,实乃一代名流。如若他进京到国子监讲学,才算名扬天下。太师良苦用心,为陛下分忧。童大人在军中操劳,也是劳苦功高。我等皆是为陛下江山社稷分忧,好比百鸟朝凤。自然不必斤斤计较,太也生分了。”众人一怔,除了宋徽宗,余人皆心知肚明,都佩服李邦彦的能言善辩。宋徽宗纳闷道:“李爱卿如此言语,世所罕见。你最是会讲段子,为何今日说些此等话语。” 李邦彦道:“素日是私,今日乃公。公私分明,微臣还是知道的。要说讲段子,微臣眼下就有一个。长话短说,还望诸位见笑。史书上说那邹忌身高八尺有余,还容貌光艳美丽。一日早上穿戴好衣帽,照了照镜子,对他的娘子说:‘我与城北的徐公比,谁更美呢?’他的娘子说:‘您美极了,徐公哪能比得上您呢?’城北的徐公,是齐国的美男子。邹忌不相信自己比徐公美。又问他的妾说:‘我与徐公相比,谁更美呢?’妾说:‘徐公怎能比得上您。’次日,有一位客人从外面来拜访,邹忌与他相坐而谈,邹忌问客人:‘我和徐公比,谁更美呢?’客人说:‘徐公及不上您的万分之一。’有一日,徐公来了,邹忌细看,自认为自己的样貌不如徐公美,又对着镜子审视自己,更感觉远不如徐公美。夜色初上,邹忌躺在床上休息时又回想这件事,拍着脑门,自言自语说:‘原来如此,我娘子认为我美,是偏爱我;妾认为我美,是畏惧我;客认为我美,是想要有求于我。’”此言一出,众人点了点头,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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