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西夏国主李乾顺的命令已下达到萧关西夏总兵将领平吉手中,平吉派人向大宋守将姚古报信。姚古便派人快马加鞭抵达京兆府长安城送信。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准备妥当,辞别种师道等人,离开京兆府。临行前,尹氏不免伤心难过,种溪却笑的咯咯作响。张叔夜引众前行,宋使三十余人带着行李,驾着车马紧随其后。张叔夜等人路过庆州,跨马通过萧关,进入了西夏境内。 这日,路过顺州,抬眼一瞧滔滔黄河,白浪滔天,从两座大山之间穿越而过。突然一彪人马飞奔而来,尘土飞扬间,愈来愈近,马蹄声嘚嘚作响。张叔夜命人提防再三。等那彪人马近前,众人一看,乃是一个头戴白冠,身披白袍的白胡子老者引众前来,张叔夜等人骑在马上,静观其变。那老者坐在马上,扬起鞭子,问道:“想必来者便是鼎鼎大名的张叔夜了?” 张叔夜惊道:“敢问你是何人?”老者拱手道:“我是大夏国黛黛山大首领,特奉夏王王令,在此恭迎宋朝使节。”张叔夜也拱手见礼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夏王如此热情好客,过了萧关便有人接引,还是部落大首领。”大首领又引荐余众,皆是彪悍的党项男子,还有一些党项女子,也威风凛凛。 张明远等人也近前见礼。那大首领带着张叔夜等人来到黄河边,用部落礼节予以招待,奉上奶茶和吃食,费无极和种溪一瞧,惊得目瞪口呆,居然是来自大宋的馒头和茶叶,并非党项人的肉食。 大首领又带着众人从东岸渡过黄河,抵达黄河西岸。张叔夜问何故,大首领只笑不语,这令宋使一个个大为不解,还以为路遇堵截,一个个神色紧张,面面相觑。直到众人看到一座山坡,才放下心来。有一座佛寺,众人进入佛寺吃些素斋。吃完饭后,张叔夜等人走出寺庙,坐在黄河边歇息。 眼前的黄河从一条峡谷穿过,两岸郁郁葱葱,皆粗壮大树和碧绿杂草。大首领介绍道:“相传上古时候,黄河流入此地,山阻水道,洪水四溢,到了峡口山,大山拦住水路,处处是一片汪洋大海,百姓叫苦连天。大禹治水时,来到此处,看到山石阻拦河水,于是率领民众数百人,住在峡北岸的古石洞里,每日挖石不止,把大山凿—个水洞,放水过去。可是山高石头硬,破它而不动,大禹下令造窑烧炼巨大无比的青铜斧。那时,峡口山一带没有铜铁,只好从远方运来铁石,在窑中烧炼。经过七日七夜的烧炼,终于炼成—把青铜斧。那斧被磨得削石如泥,不几日,就砍去了大半个山头。快劈到山腰时,突然冒出了一股青烟,铜斧不翼而飞,但见那空中闪出一员天将,手持青铜斧,听得‘咔嚓’一声,像是打雷,又是‘轰隆’一声炸响,山崩地裂,裂出一道缝来,洪水顺着裂开的口子奔流而下。从此,平息了水患,大片的土地露了出来,形成了平原。大禹看到滚滚而流的黄河水哈哈大笑。此地到了大唐便叫做青铜峡。你们宋朝人多年以来只顾在中原逐鹿,哪里会知道西北的事情。”听了这话,众人将信将疑,笑了笑。 张明远等人自然知道大禹治水的故事,但大禹具体到过哪里,却不得而知。黄河有上中下游三个地方,大禹就算上古大神,也要费些气力,一段一段的治水。那大首领又引众穿过寺庙大殿,来到后山坡,但见一个巨大山坡映入眼帘,从上到下,有密密麻麻的小塔,令人眼花缭乱。只见那平面圆形,下大上小,略似古钟的小塔,如竹笋一般拔地而起。 众人惊叹不已,眼前一座座小塔的塔林随山势凿石分阶而建,共有阶梯式护坡平台十二级,由下至上一层层逐渐收缩并抬高,整体形状呈等腰三角形。众人近前,仔细去瞧,塔群中最上面一座形体较大,塔基呈方形,为过洞式喇嘛塔,面东壁有龛门。第二到第十二层均为实心喇嘛塔。这些密密麻麻小塔的塔体分为四种类型:第一层塔身覆钵式,第二到第四层为八角鼓腹锥顶状,第五到第六层呈葫芦状,第七到第十二层呈宝瓶状。 张叔夜见张明远和费无极、种浩、种溪看得入迷,便问道:“我出个题目,你们四人抢答一番如何?”四人齐声答应,点了点头。张叔夜便笑道:“你们快数数看,一共多少座小塔。”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便各自分工,张明远去一、二、三层,费无极去四、五、六层,种浩到七、八、九层,种溪便在十、十一、十二层。 不等他们气喘吁吁数完归来说话,张叔夜便笑道:“沈括曾在《梦溪笔谈》有隙积术(今数学中的等差数列)传世,既然眼前十二级平台,每层塔数均不少于上一层塔数,已知这其中十层的塔数符合隙积术算法,你们何必还要费尽周折。”说话间又介绍何谓隙积术。 张明远道:“原来这算法很厉害,这体积有空隙的堆垛体,像垒起来的棋子和分层筑造的土坛,以及酒楼里堆起来的酒坛子,诸如此类的东西。它们虽像倒扣的斗,四个侧面也是斜的,但但边缘有残缺和空隙,若用刍童法计算,所得数量往往会出错。沈括的隙积术便恰到好处,用刍童法算出上位和下位数值,另外单列出下底宽,减去上底宽,将所得之差乘高,取其六分之一,再并入前面的数目,就好了。” 费无极道:“第三层以下皆可用沈括所说的隙积术来算。”种浩看向种溪,问道:“最上面三层,一共几个小塔?”种溪见张明远给自己比划,便道:“第一层一个,第二层两个,第三层三个,一共六个。” 不等四人再报出各层塔数,张叔夜笑道:“举个例子,一堆酒坛子垒起来,最上层的长宽都是十二只坛子,一层层交错堆垛好。先从最上层数起,数到有十二只坛子的地方,正好是十一层。用刍童法来计算,把上层的长乘二得四,与下层的长相加得十六,与上层的宽相乘,得三十二。再把下层的长乘二得二十四,与上层的长相加得二十六,与下层的宽相乘,得三百一十二。上、下两数相加,得三百四十四,乘高得三千七百八十四。另外将下层的宽十二减去上层的宽,得十,与高相乘,得一百一十,与前面的数字相加,得三千八百九十四,取其六分之一,得六百四十九。这便是这堆酒坛子的数量。”此言一出,费无极和种溪面面相觑,头都大了。种浩与张明远却听得入迷。 费无极道:“自上而下,层层递增。”种溪道:“从上往下,越来越多。”种浩笑道:“你们岂不废话,谁都看得出来。” 张明远道:“自上而下,可排列如下,一、三、三、五、五、七、九、十一、十三、十五、十七、十九。第一层一个塔,第二层三个塔,第三层三个塔,第四层五个塔,第五层五个塔,第六层七个塔,第七层九个塔,第八层十一个塔,第九层十三个塔,第十层十五个塔,第十一层十七个塔,第十二层便是十九个塔。” 费无极伸出手指头,拇指和食指掐了掐,道:“我掐指一算,一共一百零八个塔。”张叔夜喜上眉梢,叹道:“孺子可教,你们果然聪明过人。”那大首领可听不懂他们这些话,只是陪笑罢了。 见张叔夜还在注视一百零八塔,依然是神情肃穆,叹为观止的模样,大首领叹道:“佛教把人生烦恼归结为一百零八种,为清除烦恼,规定贯珠一百零八颗,念佛诵经一百零八遍,晓钟一百零八响。我大夏国如今修建这一百零八塔,便是意为消除烦恼。在我大夏国多年以来有这样的一个习俗,只要至此拜了塔,就可以消除烦恼,带来吉祥和好运。数一个塔即除一种烦恼,如能一口气数清所有的塔,则可尽除人生烦恼。难道你们不想试上一试么?”张叔夜等人听了这话,一怔。 张明远心想,这大首领原来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可是听如何知道宋使有烦恼。想必也是一派胡言。费无极心想,这厮好生厉害,居然知道宋使的烦恼,想必宋使的烦恼便是出使不毛之地西夏罢了。 种浩寻思,世人皆知,作为大宋使节,一个个都怕出使西夏,有来无回,毕竟多年的战火,出使西夏的宋使能回到大宋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种溪心想,多年以来,宋夏边界战火纷飞,况且西夏新败。如若西夏国王发怒,恐怕此番宋使免不得要遭受西夏君臣的羞辱。 张叔夜见宋使和张明远等人都一言不发,便笑道:“多谢大首领美意,这塔林果然蔚为壮观,但比起大宋少林寺塔林,就自愧不如了。我们离开东京,去过少林寺,绕过塔林。到了西夏就免了吧。”那大首领虽一脸不悦,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沉默寡言,送张叔夜等人去了东岸,让他们赶往西平府去了。 这日众人抵达灵州西平府。一路上,黄土高原,大漠连绵。天高云淡,雁阵盘旋。张明远跨马之际看向张叔夜,随即问道:“想必西平府是西夏自称,不知我大宋叫什么,还望大人赐教?” “明远如何询问这个?”张叔夜左手拽了拽缰绳,右手捋了捋胡须,神色疑惑之际,反问开来。张明远跨马看向远方,又回过头看向张叔夜道:“大人,晚辈素闻西夏敢于分庭抗礼,不过这地名还是依葫芦画瓢,学了我大宋,还是逃不出我大宋手掌心去。”费无极给张明远使眼色,示意他不该问的别问,可张明远却不睬。 种浩、种溪面面相觑,乐个不住。张叔夜见状,只是付之一笑,并不马上作答,只是点了点头。见张叔夜这般,张明远也不好追问,虽说心里并不痛快,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微微一笑,看向远方。 但见艳阳高照,一片戈壁荒滩,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株沙蒿吐出新绿,星星点点,散布在远处。几只灰黄色野兔噌的一声窜出来,越跑越远,那蓝天白云间的猎鹰也盘旋开来。费无极早已猜出张明远的八九分心思,心里乐个不住,谁让他自讨没趣。种浩寻思,明远也是自讨没趣,问个没完没了。种溪寻思,张叔夜大人居然不马上作答,莫非要下马才作答。 宋使也策马之际喜笑颜开,一个个乐此不彼。一瞬间,大队人马,渐行渐远,嘚嘚作响,尘土飞扬。片刻,来到黄河边,只见,岸边绿树成荫,草色青青,牛羊游荡,远处阳光明媚,波光粼粼,鸟雀高飞。 正在众人默然不语,只顾前行之际,张叔夜突然对张明远答道:“这西平府便是灵州,这灵州在当年大唐作为边关重镇,曾几何时,唐太宗李世民驻跸灵州时,何其傲视天下,雄才大略。这唐太宗也是喜好舞文弄墨,他曾写下一首帝王之气的诗作,此间可是抒发了他出征灵州不战而胜的喜悦,在如此塞上边关,乃是蔚为壮观了。如此雄才大略,唐太宗当属千古一帝。”说话间神情肃穆,不觉热泪盈眶。 “唐太宗居然屈尊来过此处,不可思议。”费无极饶有兴趣之际,追问开来:“唐太宗灵州会盟之事,我只是听师父提及过,却不知详情,还望大人赐教?” “我也听叔父说过,叔父咬牙切齿说,大唐时可会盟,我大宋只能想一想罢了。武则天时,也有安西都护府,中原人可抵达西域,何等威风凛凛。”种溪道。 种浩不觉感慨万千,道:“事过境迁,令人匪夷所思。大唐何其雄视天下,现到如今,我大宋却对西域望眼欲穿,如之奈何?我只能看一看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遥想追思西域罢了。” 张明远神情肃穆之际,叹道:“大汉张骞出使西域,就是王昭君也出过塞。大唐文成公主也去过吐蕃,玄奘也去过天竺。如今我大宋却被西夏和吐蕃阻挡在西北,丝绸之路由此中断。东北幽云十六州又在辽国掌握之中。西南又被大理国掌控。我大宋只能被压制在中原,动弹不得。想起来实在憋屈、窝囊。”不觉握了握拳头。众人见状愣了愣,缓过神来也嘘唏不已,感同身受,深以为然。 张叔夜见状,便安慰张明远不必如此,随即介绍道:“唐太宗贞观二十年,唐军在贺兰山北打败侵扰唐朝西北边境的突厥颉利薛延陀部。突厥、回纥、仆骨等十一部族,纷纷派遣使者朝贡唐朝,要求‘归命天子、乞置汉官’,以示臣服。唐太宗慨然应允,诏令各部到灵州会盟。是年九月十五日,唐太宗从长安抵达灵州,受到回纥铁勒诸部逐步使节数千人的隆重欢迎。他们请尊唐太宗为‘天可汗’,并立下‘愿得天至尊为奴等天可汗,子子孙孙常为天至尊奴,死无所恨’的庄严誓言。唐太宗为其真诚愿望所感动,当场挥毫写下了‘雪耻酬百王,除凶抱千古。’的诗句,并乐之以石,记载灵州会盟、民族和好的盛况。本官看司马光《资治通鉴》里也有记载,不过后人心知肚明,唐太宗抵达灵州绝非会盟,而是接受突厥投降。唐太宗为了长久之计,才顺水推舟,将此番外巡称之为‘会盟’,实乃收买人心之举。这‘天可汗’的名头由此而来,恐怕后世只此一家,绝无仅有。唐太宗可谓千古一帝,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还有我太祖武德皇帝,此四位皆是千古一帝,当名垂青史。”众人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但费无极与种溪面面相觑却不以为然,与张明远、种浩低声细语,议论开来。“张大人之言,我不敢苟同。”种溪对种浩道:“太祖为何可与秦皇汉武相提并论?”种浩道:“你胆大包天,敢对太祖出言不逊。”费无极见种浩欺负种溪便打抱不平道:“我也觉得,秦皇汉武何其雄才大略,太祖好似不可相提并论。” 张明远道:“小声点,别让张大人和其他人听到。我等到了兴庆府馆驿,夜深人静时候,我们在自己屋里再说这个,如何?你们就别在此窃窃私语,免得引起误会,便得不偿失了。”费无极、种浩、种溪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但依然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 张明远挤眉弄眼示意三人不可造次,三人见张明远一脸不悦,又见张叔夜看着自己,便闭上了嘴巴。张叔夜回过头见张明远四人窃窃私语片刻,不知他们说些什么,眼下又不说了,心中疑惑万分却不好去问,便看了他们几眼就转过脸默然不语了。 “大人可还记得唐太宗那诗歌,如若吟诵几句,也让晚辈受益匪浅了。”张明远见张叔夜看自己,便招呼费无极、种浩、种溪各就各位,不可交头接耳,顿时又惊又喜,颇为满足,顿时喜笑颜开道。 费无极暗思,原来张叔夜在熟思,故而没有马上作答,明远果然有面子。种浩也明白过来,张叔夜原来方才是若有所思,在感慨万千罢了。种溪看向张叔夜,又看向张明远,不知其中缘故,不觉眨了眨眼睛,看向远方。 张叔夜道:“唐太宗李世民不愧为一代雄才大略的明主,他这个人可谓文武双全,书法和诗歌皆是名不虚传。其诗曰: 塞外悲风切, 交河已结冰。瀚海百重波, 阳山千里雪。 回戌苍烽火, 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旆旌, 饮马出长城。 塞沙连骑迹, 朔吹断边声。胡尘清玉塞, 羌笛韵金钲。 绝漠干戈辑, 车徙振原隰。都慰反龙堆, 将军旋马邑。 扬麾氛雾静, 纪石功名立。荒裔一戍衣, 灵台凯歌入。 张明远赞道:“大人记得如此清清楚楚,令人佩服。晚辈倒也想起了一段佳话,也有几句名言。晚辈读唐诗时颇为留意,素知唐代诗人王维曾于大唐开元二十五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塞,过原州、灵州时也留下了一篇千古名作,其诗曰: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此言一出,张叔夜不觉陷入一阵沉思,一个帝王、一个诗人都在此处留下了诗篇,这不禁令人感慨,可最为触动人心的却不在于此,而在于唐代安史之乱后,唐玄宗无法控制局面,天宝十五年七月十二日,太子李亨曾在灵州城南楼即位称帝,他就是唐肃宗,因此对文史甚为了解的张叔夜面对此情此景难免会有些感伤。过去唐代的边关重镇,到了我大宋,如今却没能收复,倒成了西夏国中一座城池,不禁让人感慨万千,触景伤情。 费无极笑道:“我倒也记得一首唐诗,也对灵州做了赞美,令人印象深刻。多年以前读过,烂熟于心。没想到今日便梦想成真,来到了西夏,想必此番便可一睹为快这西夏风光了。” “何不吟诵出来,让我听一听,如何就印象深刻了?怕不是吹牛,我没见过你读诗,何况背诗。我只记得你唱过几首词,咿咿呀呀的。”张明远道。费无极指着自己的鼻子,瞪了一眼张明远,失笑道:“你说我吹牛,亏你说的出口。好似只有你才高八斗似得,别把人看扁了。我在你面前有些时候不过装傻充愣罢了。你只会臭显摆,我却知道如何不显山露水。”张明远摇摇头笑而不语,毕竟素知费无极最会巧言善变。 种浩道:“言归正传,这灵州在大唐是国中一城,自然有不少佳作问世。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名扬天下的就寥寥无几了。”种溪道:“如今回想大唐,那京兆府长安城还是帝都呢。长安的佳作最是名扬天下。想想看李太白、白乐天、杜工部、王右丞,他们哪个的佳作没有提及过京兆府长安城?” 费无极道:“说唐诗之际,又扯到京兆府,种溪真调皮。”张叔夜微微一笑,乐道:“无极切莫过谦,快快吟诵出来。”费无极马上兴高采烈,吟诵开来: 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 水木万家朱户暗,弓刀千队铁衣鸣。 心源落落堪为将,胆气堂堂合用兵。 却使六番诸子弟,马前不信是书生。 张叔夜捋了捋胡须,赞不绝口道:“这是大唐诗人韦蟾《送卢潘尚书之灵武》里的诗句,算是最早赞美灵州为‘塞北江南’的诗歌了,的确名不虚传。”伸手一指,但见远处,春意盎然,春光无限。 “不知这‘塞北江南’的美名,从何而来?素闻江南,尤其苏杭,乃是人间乐土。如若有了‘塞北江南’的美称,恐怕后人也会追问,从何而来。既然是‘塞北江南’自然声名远扬。”张明远追问开来。 费无极道:“贺兰山,如今是西夏命脉所在。”种浩道:“有了贺兰山,这兴庆府便是‘塞北江南。’”种溪道:“眼下在说灵州,无极哥哥却扯到兴庆府,实乃调皮捣蛋。”随即向费无极吐了吐舌头。 “郎茂是隋朝着名史志学家,官至‘尚书左丞’,着有《州郡图经》一百卷,其中有灵州为‘塞北江南’的介绍。因此,最早提出灵州为‘塞北江南’的人是隋朝人郎茂。我大宋李昉等人编纂的《太平御览》一书有记载。本官还记得清清楚楚。卷一百六十四《州郡部十,关西道,灵州》记载:‘灵州,隋朝郎茂着《图经》曰:’周宣政二年,破陈将吴明彻,迁其人于灵州。”张叔夜介绍道。 “张大人果然才高八斗,知道许多,我等佩服的五体投地。”随行宋使一个个点点头。“过誉,过誉。”张叔夜摇摇头,看向远方。张明远、费无极在临行前与种浩、种溪彻夜长谈也曾聊到西夏,知道些李元昊的故事,此番前来颇多感慨,没曾料想,到了这乾顺时期,西夏国泰民安,一派塞上江南之象。一路走来,列国人士多会于此,过往西域,此乃必经之路。 张叔夜大队人马正在前行之际,突然有一阵马蹄声嘚嘚作响,又见远处尘土飞扬,有一彪人马愈来愈近。宋使神色慌张,瞠目结舌,还以为遇到流寇和盗贼。张叔夜定了定神色,张明远握了握缰绳,费无极夹紧了马镫,种浩回过头示意种溪做好准备,种溪点了点头,心神不宁。 这人马到了近处,却纷纷下马,前行而来,张叔夜等人才看清楚,原来是一队西夏官军,有一百多人,皆身披金黄色的皮革铠甲,手中握着战刀,身后背着神臂弓,面色凶猛。 “敢问这位将军和大人,如何称呼,莫非前来迎接我等?”张叔夜率众下马,拱手道。西夏将军拱手道:“素闻大宋张叔夜大人威名,在下李良辅,大夏宣化府总兵,特奉我主乾顺帝圣旨,前来西平府迎接诸位宋使。”原来李良辅见过张叔夜,张叔夜也与他有一面之缘,只是事隔多年,张叔夜早已忘却,李良辅却记忆犹新,难以忘怀。宋使点了点头,上前见礼,张明远四人也紧随其后。 李良辅本驻守宣化府,目下被派往西平府专门迎接张叔夜一干人等。宣化府西夏总兵李良辅是汉人,见到张叔夜格外亲切,原来这李良辅也是东京人士,蔡京、童贯上台后,李良辅就离开大宋东京开封府抵达西夏都城兴庆府了。蔡京对他恨之入骨,童贯对他恼羞成怒,曾多次派人暗杀,不过没曾成功。为何如此?原来曾在梁氏太后专权时期掌握兵权的西夏大将仁多保忠被蔡京招降的计谋就是李良辅揭发的,因此宋朝把李良辅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乾顺对李良辅以礼相待,视为心腹,也是李良辅协助下乾顺得以亲政,结束了西夏被梁氏太后垂帘听政的时代。乾顺对李良辅关爱有佳,派西夏武林高手保护李良辅,李良辅妻儿老小都在兴庆府得以妥善安置,李良辅也被乾顺派往宣化府驻守,避免和宋朝将领发生正面交锋,可见乾顺用心良苦,善解人意。李良辅感恩戴德,对西夏李乾顺惟命是从,尽忠职守。 西夏官员昂首挺胸之际,迈着八字步,威风凛凛,傲气十足,嘴角有颗黑痣,捋了捋八字胡须,笑道:“张叔夜,大宋礼部侍郎,早有耳闻,如今出使我大夏,本官才算见到你本人,三生有幸,幸会幸会。我乃大夏礼官焦彦坚,此番特来西平府迎接张叔夜大人。”此言一出,知道的自不必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便是西夏王了。他便是种师道曾提到过的那个焦头烂额,焦彦坚。 此时此刻,此人不觉唾沫星子乱飞,张叔夜等人捂住脸,躲到一边。此人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看向李良辅。李良辅对他耳语,他才愣了愣,默然不语。“原来是西夏礼官焦彦坚,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张叔夜拱手道。听到焦彦坚这个名字,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面面相觑,方才想起种师道曾提及过,顿时仔细打量此人,此人见状更是瞠目结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焦大人迎接宋使,为何颇有不快,莫非宋使很吓人。”李良辅见状,打圆场道。西夏礼官焦彦坚道:“这四个宋人年纪轻轻,想必初来乍道,不懂人情世故,还要张叔夜大人多多栽培才是。”张叔夜道:“他们皆是护卫,不懂礼数,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西夏礼官焦彦坚摆了摆手,笑道:“本官已是见怪不怪了,宋朝人向来聪明过人,一点就通,他们年纪轻轻也不似装傻充愣之辈。尔等此番出使我大夏,本官自当以礼相待,诸位一路辛苦,就随本官前往兴庆府好了。如今我乾顺帝有雄才大略,对使节很是礼待。如若是在范仲淹当年,恐怕你们只能停留在宥州了,想去我兴庆府,便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 张叔夜寻思道:“果然如此,这庆历和议之后,李元昊恼羞成怒,死要面子,不让宋使去兴庆府,只让宋使在宥州停留。”张明远四人不再偷窥焦彦坚了,免得此人再怪罪他们。 种溪指着前面黄河岸边,叫出声来:“你们看,很多人,在过黄河。”众人一眼望去,男女老幼皆乘一种筏子,渡过黄河。西夏礼官焦彦坚介绍道:“你们莫非没见过黄河?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大宋东京开封府便靠近黄河,只是中原人过黄河乘船,我党项人过黄河,就地取材,做羊皮筏子,便轻而易举。” 费无极饶有兴趣之际,追问道:“大人,这羊皮筏子有何制作妙法,实在叹为观止。没曾料想羊皮也能变成渡船。” 西夏礼官焦彦坚寻思道:“原本这羊皮筏子制作技艺,不可为外人所知,但眼下也无妨。毕竟我大夏如今掌控了黄河,不与宋朝在黄河岸边针锋相对。再说羊皮筏子的制作还有许多错综复杂的细枝末节,我且隐瞒重要的地方便可,且说给他们听,即便他们得知简单的技艺也没什么用,毕竟宋朝的羊群又不如我大夏的多,再说我党项人的羊群才天下第一。”想到这里,随即道:“羊皮筏子,只能用山羊皮,还是公山羊皮,绵羊皮绝不可用。这山羊年幼之时便骟过,骟过的公羊称之为羯羊,羯羊皮做成的皮筏最好。以羊皮为囊,充气实之浮于水,往来与黄河之上,飘飘荡荡,安稳如履平地。” 说话间,李良辅、西夏礼官焦彦坚带领张叔夜等人靠近黄河岸边,叫来几个西夏羊皮筏子工人,吩咐他们让张叔夜等人乘坐羊皮筏子感受一番。张叔夜和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便一同登上一个大的羊皮筏子,飘荡到黄河中,听河水哗哗作响,举目见蓝天白云,鸟雀翔集。众人到了黄河对岸,又乘坐羊皮筏子靠近河中一处小岛,登岛游玩片刻,下了岛,乘羊皮筏子,回到原地登岸,依依不舍离去。 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等人随李良辅和西夏礼官焦彦坚等大队人马向西夏国都兴庆府进发,等到兴庆府已是傍晚时分,故而在西夏外使馆驿住了下来。兴庆府夜晚,街市也是灯笼高挂,热闹非凡。张明远等人本想出去走一走,逛一逛,但张叔夜却予以阻拦,示意他们不可如此,其中缘由,不得而知。张叔夜召集众人,关上门窗,商议次日去见乾顺之事。众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低声细语。 “素闻西夏兴庆府号称塞上小‘东京’,此番前来,果然名不虚传。”张明远道。费无极道:“的确如此,这小东京虽说规模不大,可应有尽有,实在令人感慨万千。”种浩看向种溪,笑道:“今日路过西平府,那‘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便可入画了。”种溪点了点头,道:“且等我慢慢构思一番,明日便作画。哥哥不必提醒我,我又不是不知道。”不觉瞪了一眼种浩,怪他多管闲事。种浩见状一脸委屈,费无极安慰一番,才渐渐好了。张明远见状,笑而不语。 张叔夜道:“本官出使过辽国,此番来到西夏,确实似曾相识,没曾料想,乾顺仿效我大宋有模有样。种溪,你画‘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最好画个人物,才相得益彰。” 种溪道:“那是自然,我便把王维画入图里。他路过大漠和黄河,遥望雁阵盘旋。大漠远处有城郭,城郭外烽火狼烟直上九霄云外。黄河上落日余晖,波光粼粼。”张叔夜道:“不错,就看你画的如何,本官才好一睹为快。” “今日我等只顾匆匆忙忙赶路,进城已是夜色时分,也没看的真切,不知兴庆府什么模样。”费无极道。“这有何难?师弟,明日我等去走一走,逛一逛,岂不一目了然?”张明远笑道。张叔夜道:“从西平府到兴庆府,虽说一路上已是夜色匆匆,可灯火辉煌,已令人感慨万千,想必青天白日之时,兴庆府更是富丽堂皇了。”“富丽堂皇,大人如何用这四个字?”张明远道。 张叔夜道:“算是抬举这兴庆府了不成?”费无极笑道:“是这道理。”种浩问道:“什么道理?”种溪道:“我抬举你的道理。”此言一出,五人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正在此时,四个宋使敲了敲门,依次推门而入,一个高个,一个矮个,一个肥胖,一个消瘦,那高个宋使见张叔夜兴高采烈,就迟疑片刻,愣在门口一动不动,堵塞了门,以致后面的也只好站在门外,不住的伸着脖子往里面去瞧,却也只能听到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高个宋使见张叔夜示意他近前,他便走了进去,追问道:“张侍郎,如何喜乐无比?” 张叔夜转过脸去,尴尬一笑,道:“出使西夏,不笑反哭,岂不可笑?”其余宋使早已跟了进来。矮个宋使低头沉吟,若有所思,坐了下来,缓缓道:“恐怕乾顺不好对付,故而下官前来与大人商议。此番我等必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不可谄媚西夏,有失大宋威仪。蔡太师和童枢密,在我四人临行之际,早已千叮万嘱,不敢懈怠,还望张侍郎明白。”张明远等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四人皆是蔡京和童贯的眼线和提线木偶,他们便是来捣乱的,却不知四人如何捣乱。 张叔夜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见白气腾起,不紧不慢道:“区区小事,不必在意,喝茶,喝茶。”众人诧异万分,皆疑惑不解。见张叔夜如此,四个宋使面面相觑,皆摇了摇头,不知所云。 “果然,好茶!没曾料想,这西夏馆驿也有好茶,想必也是东京而来。”肥胖宋使端起茶碗,用手指轻轻掀开茶盖,热气腾腾,冒上鼻稍,茶水香味正浓,不觉意犹未尽,用嘴轻轻吹上一吹,喝入口中,果然回味无穷,淡淡幽香卷入舌苔,令人倍感神清气爽。费无极见此人,倒想起扁头了,心里乐个不住。 “不错,本官觉得,此乃信阳淮南茶。但愿此番出使,也如这好茶一般。”张叔夜笑道,“令人神清气爽,回味无穷。”消瘦宋使捋了捋胡须,喜笑颜开,“但愿如此,乃是不虚此行。就怕乾顺又有什么花样,如之奈何?” 张叔夜站起身来,介绍道,“乾顺比皇上小一岁,都是青春俊杰。年轻气盛,不在话下。故而要用智谋,激将法实为首选之策。”听了这话,张明远道:“我与皇上同岁,乾顺比我们都小一岁,真是不敢想象。我张明远,三生有幸,和帝王家人士,年龄相仿。” 肥胖宋使一脸不悦道:“张明远,你这话,本官不敢苟同。与皇上同岁已是犯上之言,你居然口口声声把乾顺与我大宋天子相提并论,还说什么帝王家人士,岂不可笑?乾顺何等人,不过小小西夏王,如何可与我大宋天子相提并论?”高个宋使、矮个宋使、消瘦宋使,面面相觑,面露难色。费无极气呼呼之际意欲反驳,张明远赶忙拉住他。种浩、种溪面面相觑,动了动嘴唇,默然不语。 张叔夜一看如此尴尬,就道:“不必如此,此番出使西夏,我等要同心协力,不可内讧开来,岂不让党项人笑话?”张明远笑道:“张侍郎,晚辈方才失言,还望见谅。”费无极随声附和道:“不错,明远并非故意冒犯,乃是心直口快,多年以来,一贯如此,曾经还得罪过蔡太师,还望见谅。”众人默然不语,毕竟张明远的这旧病复发,唯有费无极心知肚明。 那肥胖宋使寻思,虽说蔡太师和童枢密乃是自己的靠山,可张叔夜毕竟是顶头上司,不可不给他三分薄面,张明远也与皇上交好,如若得罪这张明远,张明远回到东京再告状,岂不丢了官帽,方才实在唐突,如何没想到此处,实在该死,就尴尬一笑,道:“张明远,下官方才也是多有冒犯,还望见谅。本官只知维护我大宋天子威仪,便出言不逊,还望海涵。” 张明远寻思,虽说自己与皇上交好,可毕竟他是朝廷命官,又是蔡京和童贯的爪牙,再说张叔夜大人的面子也是要给的,想到这里,马上叹道:“大人不必如此,晚辈言语不周,不怪大人责备。大人也是为我好,晚辈心知肚明,受教了。”种浩道:“明远时常如此,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种溪瞥了一眼肥胖宋使,冷冷的道:“年轻气盛,难免言语不周。再说,我们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如何见风使舵,如何欺上瞒下,如何阿谀奉承,如何巧言善变。”肥胖宋使顿时脸色煞白,面露难色。 张叔夜见种溪小小年纪,便知道拱火,就赶忙打圆场,道:“又是孩子话,又是孩子气。小小年纪,便知道正话反说,夹枪带棒。岂不聪明绝顶?李干办不必如此,他们也是开玩笑。作为长辈,要体谅晚辈的难处。经风雨,见世面,这路还很长。让年轻人多走一走便好了。我等此番出使西夏,要同心同德,肝胆相照,荣辱与共,不辱使命。” 肥胖宋使这才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张明远也点了点头,不再忧郁。种浩、种溪对视一笑,尴尬不已。费无极灵机一动,也要让大家冰释前嫌,和衷共济,随即道:“西夏乃我大宋西北一患,此番出使,不可内讧,要以朝廷大计为重,还望大人明白。” 消瘦宋使冷笑道:“说来惭愧,小小西夏,还用得着我等兴师动众,长途跋涉,来此不毛之地,实在令人感慨万千。多年以前,本官总觉此地荒无人烟,此生怕是不会前来,没曾料想,还是至此走了一遭。西夏不过小小党项人部族,如今却称邦定国,与我大宋和那辽国,成鼎立之势,如之奈何?” 张叔夜道:“刘虞侯所言极是,不过事已至此,不可自寻烦恼。自当全力以赴,为我大宋边关,长治久安所考虑。岂不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可妄自尊大,不可自以为是。” 高个宋使道:“这乾顺年纪轻轻,梁氏太后势力结束不久,西夏依然依附辽国,他们如若联合滋扰我大宋,如之奈何?此番前来,我等就是要打破西夏辽国结盟,为我大宋长远打算,取得西北一段太平岁月。” 张叔夜道:“王干办所言极是,不过打破倒不敢强求,只要保持三足鼎立,就算大功告成。”“三足鼎立,好似汉末三国时代。”种浩道。“曾经是三分魏蜀吴,如今是三分宋夏辽。”种溪道。 张明远道:“依在下来看,这乾顺未必完全依附辽国,也是迫不得已。”瞅了一眼费无极。“此话怎讲?”费无极纳闷道。张明远道:“哪里有不想做皇帝的国君,这皇帝是名副其实,大权在握,不寄人篱下,任人摆布。”张叔夜道:“不错,明远果然聪明,这乾顺其志不在小,恐怕比李元昊还雄才大略。” 矮个宋使冷笑道:“敢于叫板梁氏,敢于提前亲政,此人如何可以等闲视之?”说话间冷笑道。“何虞侯,所言极是。”张叔夜道:“好了,明日见了乾顺,再从长计议。”费无极道:“百闻不如一见,乾顺既然和明远与我是同龄人,想必也有许多共同话语。” 种浩笑道:“同龄人又怎样?不过如此,如此不过。”种溪乐道:“可不是,有人出生高贵,有人出生低贱。有人是皇亲国戚,有人是贩夫走卒。同龄人却不同命,如之奈何?”费无极道:“臭小子,又在含沙射影,夹枪带棒,不知在编排谁?”随即与种溪逗闹片刻,种浩才劝好。张明远道:“明日见到乾顺,自然可见分晓。见机行事,未为不可。” 张叔夜道:“好了,一路劳顿,人困马乏,还是早些歇息。明日还要面见西夏国主,此为头等大事。”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叮嘱再三。“晚辈知道了。”张明远四人点了点头。张叔夜突然又想起什么,对四个宋使耳语几句就让他们出去了。 张叔夜转过头对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吩咐道:“明远、无极,你们两人来自终南山,倒也没什么,见了乾顺,要三思而后言,以免祸从口出,言多必失。种浩、种溪你们二人可是种家军后人,如若让西夏得知你们真实身份,恐怕性命攸关,故而你们此番见了乾顺,便取个假名字好了。如若乾顺和西夏人问及,我看种浩就叫李泰,种溪就叫李平。偕意便是太平,你们意下如何?”张明远等人深以为然,答应下来。片刻,众人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无极哥哥,今日路过灵州西平府,张叔夜大人说唐太宗实乃一代千古一帝,你以为如何?”回到房间的种溪和费无极又聊起天来。费无极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懒洋洋,道:“我不以为然,却不好反驳。” 种浩抱着被子,缓缓转过头,道:“你们两个还不睡,又在说什么?我知道你们话多,不过夜色渐深,该睡觉了。如若说个没完没了,难道不口干舌燥么?” 张明远坐在床边,笑道:“张侍郎说唐太宗是千古一帝,这言过其实。他的玄武门之变便是后人所不敢苟同之处。我早听说书人提及唐太宗的这件事,世人皆知。”又喝了口茶。 “唐太宗实乃非常之人,这非常之人,必做非常之事。要做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举。想有非常之举必要有非常之手段。非常之手段,非寻常人所能明白。我等皆凡夫俗子,就很难知道,这帝王将相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了。”费无极摇头晃脑之际,喋喋不休道。 种溪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瞅了一眼费无极,笑了笑,乐道:“我听无极哥哥所说,非常可笑。我可数了一遍,无极哥哥一共说了八个‘非常’,实在颇为‘非常’,实乃非常之壮举。”四人忍俊不禁。 种浩道:“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何必苛求,唐太宗也算一代明主,让大唐名扬天下,功不可没,当名垂青史。”张明远道:“有人说我太祖不如秦皇汉武和唐太宗,我不敢苟同。唐末五代十国,藩镇割据,将军当皇帝,风水轮流转。黎民百姓便苦不堪言。我太祖建立大宋,以仁义海纳百川,让江南江北一统天下,便是功德无量。虽说现到如今,西域和幽云十六州不在中原手中,但又有何妨。” 费无极道:“说唐太宗,如何又说太祖了。”种浩道:“乾顺这人好比唐太宗。他的年号有贞观,便是我大宋当今天子登基大宝之时,乾顺便用贞观做年号了。可见乾顺对唐太宗也算尊崇有佳。”种溪笑道:“李元昊又好比何许人也?我以为好比秦始皇和汉武帝,都喜欢开疆扩土,滥杀无辜。” 张明远摇摇头,笑道:“此言差矣,秦始皇和汉武帝也并非杀人狂魔。”费无极道:“李元昊可是杀人狂魔。”种浩惊道:“何人所说?”种溪乐道:“爹爹说的。”种浩愣了愣,问道:“吹牛,爹爹会说这话?”看向张明远。 费无极见种溪向自己瞟了一眼,便心领神会,叫道:“溪弟所言极是,干爹说的。”张明远也猛然想起了,点了点头。 种浩这才拍了拍自己脑门,尴尬一笑。四人都笑,又说了几句话,便歇息去了。窗外兴庆府大街上,灯楼高挂,佛塔高耸,月光如水,美轮美奂,如诗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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