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还是黑暗。梦在继续,一直重复。
无数次见到绳,无数次往上爬,呼喊着爹娘。嗓子沙哑,好微弱,可还在不甘。
绳子又断了,它每回都断,好痛,咕咔!又传来胳膊摔断的声音。可是,粗绳又来了,他动不了,他还想往上爬。
很静,一直静到让人害怕。忽然一瞬,有风的声音,还有水声,越来越近了。好凉,水一股脑地灌下来,咸咸的。浮起来了,水在向上满,他变得开心,仿佛可以见到爹和娘了。
井口离得近了,好像是晚上,月光打下来,眼睛里一下子都是亮光。月光下,他看清了,满满的井水,可它是血,他忽然又害怕。
到井口了,血还在满,他想抓住井的边缘,可是动不了。哗啦一声,他被涌出古井,就这样浮着。好大的月亮,目光痴痴,又低下,整个人呆住了。好像是海,因为娘亲说过,只有海才没有尽头,可是海水是血,让人变得冰冷。
又听到了风的声音,能动了。他急切地看向风吹来的地方,有木筏,木筏上有人,是爹和娘。
“爹,娘——”他拼命地呼喊,可是没有回应。他不住地翻腾,拍打血水,可就像被钉在原地,他离不开这个地方。
“爹——娘——”沙哑得像残阳的痕,有血的味道。可是他还在呼喊,还在拍打,血水溅着,杂乱无章。
风向着这边,木筏飘过来了。他欣喜,可忽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他心里,他感到害怕,他觉得越来越冷。呼喊没有了,他惶恐地看着,那双手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
木筏从眼前飘过,空洞的白眸子瞪得大大的,他不信,他决不信,他拼命地摇头。可是,爹和娘没有动,他们在流血,血的味道好吓人,好呛人。他喘不过气,他好难受,他的眼睛里流出来好多的血。
海水在翻涌,哗的浪头打过来,血腥味太浓太浓。他被呛住了,他想咳出声来,可他忍着,他宁愿不呼吸,他不想忽然发觉,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身子变沉了,好像又变轻了。像一条鱼,可这条鱼死了,一直往血水深处游去。越来越暗了,没有月光,连血色也没有了,好暗,可他不怕,他还笑起来。
“我要死了吗?”他忽然这样想,他闭上眼睛,嘴角挂着奇怪的笑,“爹,娘,柱儿也来了。”
“啊——”这样的一声,打破了一切。
好冷,一身的汗。才发觉已经半坐起来,大口在喘气。
“我怎么没死?”他摊开双手,看着毫无血色的它们。看了好久,都看厌倦了,才确信自己没有死。他忽然觉得失落,茫然地抬起头。
一张木床,一个并不大的木屋,木窗掩着,几丝日光透进来,斜斜的光影。
那光影仿佛也死了,歪歪的,一点生气也没有。靠近木床有张小方桌,桌上静着一盏油灯,新的灯芯。
那老的灯芯呢,是枯了吗?
好渴,自己就像是那根枯了的灯芯,枯了一千年了。他傻乎乎地笑起来,看着油灯,仿佛看着自己。
“嗒嗒嗒嗒——”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传来,木门被推开,小屋忽然间变得好亮。
他迫切地用双手遮住那对白眸,就一瞬间,白眸子变黑了,仿佛去了鬼门关一回。这才从指缝中看去,是个一身粉衣的姐姐。那人眼里满是惊喜,只朝屋外面大声喊道:“大师兄,小师弟他醒了。”
“小师弟?”他心里一惊,想到了好多的事,长老伯伯,大蛟山,青龙祖上,他低下了头。
有一只手抚在他脑袋上,软软的。他抬起头,有一杯水在他面前,听着那人说道:“乖,喝水,很快就好的。”
忽然间好温暖,脑袋它自己在点,手也自己去接过竹杯子,好甜,好舒服。就一下子,全身暖起来,不由自主地,他笑了起来。
妙龄女子满是笑意,看着这个少年,又轻拍他的背,笑道:“柱子,别怕,我是你师姐。我叫李玉儿,师父的弟子中排行第二。”
李柱子点点头,似无的微弱声音回道:“谢谢,谢谢玉儿姐姐。”
听到“姐姐”一语,李玉儿笑得如花,心里越发喜欢起了这个小师弟,轻轻地碰碰小师弟的脑袋道:“乖,真乖。”
只看着笑出来的小师弟,她又道:“我们都姓李,以后,我就是你亲姐姐了。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的七玄山,师父,师兄他们都很好的。”李柱子听着,眼眶红起来,可他心里面暖暖的,他重重地点头。
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话语声,走进来三个人,三个高高大大的男子。
三人一看到醒过来的李柱子,止不住笑,其中一位细眉小眼,一身泛白衣裳的男子笑道:“小师弟,你可醒了。我是你二师兄江仁明,师父座下排行老二,以后谁敢欺负你,只管找你二哥。”
李柱子点点头,可一脸疑惑,只看看一旁的李玉儿,又看向江仁明,怯怯道:“玉儿姐姐说,她也排行第二。”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江仁明大笑一声,没一点生分的样子。只见他右手挺直,左手半弯曲,踏着花旦一样的细碎脚步嗒嗒嗒快走过来。只如一条蛇,盘坐到了床边上,右手缠到柱子脖子上,左手摆了摆,脸上绣花般绣满不屑,笑道:“女流之辈,不计于数,要知道,七玄山可是咱男人的天下。”
哗啦啦口吐莲花,呼咻咻春风满面,可噗吱噗吱杀气冒出来了。李玉儿悄然无息出现在他身后,淡然一笑,玉手轻动,看似轻轻,实则狠毒,死死揪住,锁住他的两耳,细声又温柔地问道:“是谁说,女流之辈不计于数?”加重力道,更加细声又温柔:“又是谁说,七玄山是男子的天下?”忽然轻轻一笑,眼珠子咕溜溜一转:“对了,我好像还听某人说,他才是二弟子哦?”
“啊——”再一次,江仁明的呼喊折磨起七玄山上的花花草草。唉,再寻常不过,若是某天听不到,那天的太阳必定是打西边出来的。
江仁明直喊着疼,嘴里忙道:“我这不是开玩笑嘛,我呀,哪敢跟师姐争第三啊?”
这番剧痛之下,江仁明还能动起歪脑子,耍嘴皮子的功夫可见一斑。
其中的玄机,李柱子丝毫没听出来,可李玉儿不好糊弄,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又是淡然一笑,轻问道:“我的好师弟,到底是第二呢,还是三?”
小柱子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笑,血色一下子就泛上来。
一见小师弟笑,大伙儿也都笑,江仁明瞬即软下来,甚是无辜地叹道:“当然是师姐第二。”竟开始啜泣了,委屈地说着:“我这样乖巧的师弟,岂会去跟师姐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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