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英并非是待字闺中，对外界一概不知的姑娘。</p>
恰恰相反，虽然她有时还跟小女孩似的，谈及婚嫁之事，略有羞涩，但是身处在皇族，对于勋贵之间弯弯绕绕的关系，还是显得格外敏锐。</p>
如今刚听到朱棣说起袁洪，她的脑海中就出现了大致的印象。</p>
袁洪，开国勋臣之一。</p>
为人圆滑，对待皇爷爷忠心耿耿，与皇爷爷的外甥，也就是表舅李文忠关系甚笃，其女更是在洪武六年嫁给了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p>
无论是从家世，还是从袁洪这个在洪武年间，堪称不倒翁的存在来看，袁家都是一个很好姻亲对象。</p>
大人之间的话，总是弯弯绕绕的。</p>
朱高爔也不是专门研究明史，对于其中的一些人物，甚至都极其陌生，压根就没有听过他们的名字。</p>
听到最后，朱高爔甚至有种想要打瞌睡的冲动。</p>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从亲爹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浑身就是一个激灵。</p>
“听说……老四今天去存心殿前面，还送了东西？”</p>
朱棣的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p>
朱高爔缩了缩脖子，莫名觉得有些怕怕。</p>
徐妙云看到小儿子这样，顿时就推了朱棣一把：</p>
“你跟他摆什么脸色？不过是一岁的孩子，友爱兄长，又有什么错？”</p>
“你要当王爷，尽管到外面去当你的燕王。回到家里，你训老大，骂老二，揍老三，我都管不着，谁让他们都应该是知事的年纪。可老四才一岁大，说话都不利索，你在他面前摆威风，这不是欺负他不知事？”</p>
在徐妙云连珠带炮的话语下，朱棣先前那淡然的姿态，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p>
他摸了摸鼻子，还想要做最后的解释，“这不是老二来跟我说了。老四这小子，午时的时候，送了垫子来，唯独没送给老二，我想着先来问问……”</p>
老二？</p>
原本坐在软塌上，正有些心虚抠着脚丫子的朱高爔，听到这话的时候，顿时抬起头，眯起眼睛。</p>
老二就是那个壮的跟牛犊子似的哥哥。</p>
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告状！</p>
哼！</p>
此仇不报，他就不是朱高爔！</p>
……</p>
日子一晃而过。</p>
转眼间，就是洪武二十九年的盛夏。</p>
朱高爔已经五岁了。</p>
天气甚好。</p>
燕王府内的蝉鸣清脆。</p>
倏地。</p>
“小公子！那里可去不得啊！里面的先生都在给您的几位哥哥们上课呢。”</p>
屋外，一道夹杂着颤音的声音响起。</p>
此时的朱高爔，正躲在一处屋子的檐廊中，侧耳细听屋子里面传来的读书声。</p>
读书声三三两两，其中有一道青春期的公鸭嗓音，特别明显。</p>
只因为那嗓音语调懒散，每每读到什么之乎者也的时候，都会特意拉长语调，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p>
隔着窗棂，旁边的内侍还能看到屋子里，先生们手捧书卷，来回踱步的身影。</p>
这让他们心头一跳，浑身皮子都绷紧了，生怕朱高爔一个不顺心，嚎啕大哭，把上课的先生引到屋外来。</p>
到时候……小主子能有什么错，先生们不高兴，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人。</p>
看着朱高爔一副懵懂的模样，旁边的内侍又压低嗓音，连哄带吓的。</p>
“小公子，待会书房里的先生出来，可是要打手板的。您知道什么是打手板吗？就是拿着竹条，啪啪敲手心……”</p>
朱高爔年纪小，但是已经很会装模作样了。</p>
他撇过头看了一眼内侍，“啰嗦。”</p>
内侍顿时就不吱声了。</p>
嘿。</p>
他被骂了也不敢恼，看着朱高爔这模样，心中反倒是浮现一个想法：</p>
这小殿下还真有几分灵性。</p>
这说话的样子，倒有几分徐妙云平日里训诫下人的模样，骤然冷脸的气质，则是有点朱棣的影子。</p>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这两位大人身上学来的。</p>
这五岁的小娃娃，未免也太机灵了一点吧？</p>
就在内侍抓耳挠腮，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书房中，突然传来剧烈的桌子拖拉声。</p>
伴随着一阵杂七杂八的声音后，书房内胡先生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p>
“索物于夜室者，莫良于火；索道于当世者，莫良于典。二公子，我且问你，这句话是何意？”</p>
书房内。</p>
朱高煦看着《尚书》书本里，夹杂的兵书被发现后，有一瞬间的心虚，但眼见胡先生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他的逆反心理顿时就上来了。</p>
就见朱高煦梗着脖子：“不知！”</p>
胡先生脸色愈发难看，张嘴想要训斥。</p>
结果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朱高爔已经出现在门口。</p>
他挺着微微凸出的肚腩，神情有些嘚瑟，背负双手，看了朱高煦一眼，旋即就迫不及待地炫耀起来：</p>
“我知道，我知道！”</p>
“意思是在黑暗中找东西，得有火。想要成为我这样的天才，得多看书。”</p>
这话不久之前，在朱高煦打瞌睡，看兵书的时候，胡先生就念叨过好几次了。</p>
朱高爔虽然年纪小，脑瓜子记忆力不算太好，也能记个七七八八。</p>
说话这话后，朱高爔就站在原地，叉着腰，等待众人的夸奖。</p>
胡先生看到这小胖子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有些许抽搐。</p>
能够在燕王府中，到处乱跑，讲话都这么欠儿的，除了最小的朱高爔，还能有谁。</p>
只不过……这小崽子和他身边的内侍，真以为他傻到他们在外边站了那么久，都一直没有发现吗？</p>
那小内侍，方才还说胡先生这个当老师的会打手板呢。</p>
想罢，胡先生又忍不住看了朱高爔一眼。</p>
这个小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p>
一起收拾了。</p>
于是他大手一挥，“一个坐在屋子里不听课，一个站在屋子外，偷听课。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我会把今日之事，全部一五一十地禀告燕王殿下。”</p>
意料中的夸奖没有传来，反而要经历人生第一次告家长。</p>
朱高爔站在原地，如遭雷劈。</p>
他泪眼朦胧地看向胡先生。</p>
你怎么不按套路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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