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兜兜转转，他还在坚持，明白了自己为何从痛恨变成无法离开钢琴。他已经斗上瘾了，斗得鲜血淋漓，竟觉得人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滋味。</p>
雄壮有力的高潮奏响，在最盛大之处，全曲终了。</p>
于观众是冲破纠结的豁然，于他是横扫一切的开朗。</p>
演奏勃拉姆斯的作品，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不止难在琴技，也难在理解这位敏感内向、情感丰富的作曲家，更难在拥有那天才般的倾诉欲和热情。</p>
他起身，面朝观众席的虚空，礼貌浅笑。</p>
掌声听不出虚实，喊bravo的也未必懂行，但人们脸上如出一辙的惊讶告诉他，他们未曾料到他如此年轻，就能把勃拉姆斯演绎得如此厚重、精彩。</p>
他们正因畅想他未来还会走到何种高度而不寒而栗。</p>
观众们热情难却，上层观众更是站起鼓掌。周煜和格雷科卢卡下台又上台，上台又下台，反反复复，搞笑地延续刚才的回旋。</p>
来回好几次，观众席灯光终于舍得亮起，中场休息开始。</p>
近五十分钟的演奏结束，许若兰仍坐着不动，支着下巴发呆，像一尊完美到失去灵魂的雕像。</p>
万静纯也没动。她仿佛跟周煜隔空同频，为每一个音符提心吊胆一回，只想静静休息一会儿。</p>
幸好她们这片角落足够寂静。</p>
临到下半场快开始，许若兰突然拎起包，往外走去。</p>
万静纯回过神来，就已撇下了郑笛，在过道上奔跑着。</p>
休整完毕的人潮正涌回各自座位，她逆行着撞上很多肩膀，连声抬手道歉，目光紧跟面前不远处的倨傲背影。</p>
许若兰果然打算直接离场。</p>
万静纯在会展中心大堂追上了她：“您不听了吗？返场曲目是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周煜还会上场的。”</p>
许若兰闻言，脚步堪堪一滞，但很快就昂首挺胸，在两个助理陪同下继续往前。</p>
有好事的媒体上来拦她，她看也不看，步履不停。</p>
到了室外，晚来风急，她的淡青色披肩高高扬起又落下，直隐没进黑暗，看不见了。</p>
万静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跟了一段，放弃了。您有急事吗？周煜表现得不满意吗？他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他有很多奇妙的处理和想法，值得一听的。</p>
但她什么也没能说出口。</p>
不知所措间，一种强烈的预感袭来：许若兰再也不会出现在周煜的任何一次表演台下了。无论是作为母亲，还是作为观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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