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沁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仔细问了问,裴砚老实道:“许是浓茶喝多了。”
楚沁怔然:“喝那么多浓茶干什么?”
“为了早日搬出去啊。”裴砚笑道。楚沁恍悟,讶然点头:“你戏倒挺真……”
“总不能比你装晕差。”裴砚打趣道。彼时她还在心里夸他来着,然而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她就发现他做戏太投入的坏处了。
——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她已经困得不行了,他还在亢奋。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亢奋不对劲,便也竭力地不扰她,简单地“痛快”了那么一场之后就节制地放过了她,想让她好好睡她的。
可问题是,他睡不着很难受。一般人在这样难以入眠的时候都不免会有两种行为,一则是来回翻身,辗转反侧,在床上烦躁地烙饼;二便是疯狂出恭,一趟又一趟,踏平从床榻到恭桶的路。
楚沁就一直听着他在旁边折腾,心里想过要不要去跟府里的黄大夫讨一副安神药,想想又觉白日里灌浓茶、晚上灌安神药的活法只怕更加伤身。
她不觉间一声哀叹,翻身抱住他,小声嗫嚅道:“明日别这么喝浓茶了。”
“……你没睡?”裴砚的身子僵了僵,“是不是我吵着你了?”
说罢他就又起身:“你好好睡,我去西屋。”
楚沁稍稍一怔,但没拦他,反正西屋也有茶榻。他于是披上外衣就出了卧房,踱去西屋,她身边就此安静下来,然而她却很快发现,她反倒更睡不着了。
方才他在旁边烙饼、下床、上床确实很扰人,弄得她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可现在她身边安静了,她却越来越清醒,思绪莫名地投注在了身边的空荡上,觉得连自己心里都变得空落落的。
好奇怪啊。
楚沁大睁着眼睛盯了半晌的幔帐顶子,又狠狠闭上眼躺了半天,还是毫无睡意。
她强撑了会儿,终是烦躁起来,从枕下摸出怀表凑到窗边一看,见已快十二点就不再强忍,咬咬牙也起身踩上绣鞋,趿拉着往西屋走。
今晚是清泉在堂屋打地铺值夜,方才见裴砚出来她就被惊醒了一回,忙问裴砚有什么事。
裴砚脚下一步都没停,摇着头往西屋走:“我睡不着,怕扰着沁沁,没事,你睡你的。”
清泉这才又睡下去,不料没睡多久就再度听到门响,她惊坐起身,睡眼惺忪地定睛:“娘子?”
楚沁神情疲惫地往西屋走:“我睡不着,去找三郎,没事,你睡你的。”
“?”清泉愣住了,半天没理清原委——公子躲去西屋好像是为了娘子好好睡,可娘子睡不着好像是因为公子不在?那公子躲什么呢?
清泉木然半天,心底得出一个结论:我不太懂你们夫妻。
西屋的茶榻上,裴砚躺在那里又平复呼吸又念经又数数,可算让自己放松了些。虽然还是无法睡沉,却也渐渐有了睡意。
他于是没注意到有轻轻的脚步声凑近,只觉被子忽而被人一揭,接着就有人钻了进来。
“谁?”裴砚陡然清醒,定睛去看,但四周太黑,一时也看不清楚。
“……我睡不着。”被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下一句变得声音更低,“床太大了。”
床太大了。
裴砚到底是累了,虽然被浓茶激得睡不着,但思绪已有些迟钝。这四个字落在耳朵里,他想了半天什么叫“床太大了”,还心说她不是打从过门起就睡那张床?
过了不止多时,他才蓦然恍悟,便一下子笑出声,翻身将她拥住:“是嫌床大,还是嫌床上少个人?”
“……”楚沁没作声,闭眼假寐。
裴砚没眼力见:“说啊?”
楚沁无语地睁开眼睛:“裴砚。”
“嗯?”
她死死低下头,低得几乎要闷进被子里,口中强作正经地责怪他:“有的事情,看破不说破,你明白吗?”
“哦。”裴砚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不明白。”
楚沁生气了。
他明摆着是故意的!
她在黑暗里瞪他一眼,继而掀开被子起身,再度踩上绣鞋,气鼓鼓地回卧房去了。
路过堂屋,清泉第三次惊坐起身:“娘子?!”
楚沁足下不停,口吻生硬:“西屋有个讨厌鬼,明日请道士来驱一下。”
“……”清泉目送她进卧房,神情复杂地躺回去。
然后,西屋的门就又开了。
清泉冷不防地又坐起来:“公子?!”
裴砚一溜烟地跑向卧房,黑暗中传来的语声带着笑:“沁沁嫌床大,有我在就不显得大了。”
“……”
清泉心想,我属实是不太懂你们夫妻……
就这么一通折腾,第二天裴砚再进宫的时候,自然而然地顶上了一双黑眼圈。
于是这回他也不必要浓茶了,小邺见他这副模样便不免问了句:“公子这是怎么了?”
裴砚摇摇头:“睡得少了些,没事。”
如此一连几日的铺垫之后,太子就不得不上了心。主要是裴砚日复一日地带着黑眼圈,他没办法当看不见。
是以太子专门将王宇叫到东宫问了一问,然后便从王宇口中得到了一个完整的答案:定国公府离皇宫本不算近也不算远,但裴砚读书刻苦,每日都要读到一定时辰才能睡,如此再加上白日里要赶来宫中,睡得就不够了。
太子听罢,第一个念头自然是劝他多睡一会儿,转念一想却知不妥。因为裴砚若一直读书读到那么晚,那这便是他的习惯,而且也不能说是个坏习惯,刻苦努力总是好的。他作为太子,总不好反过来劝身边的近臣少刻苦,再说既是习惯,只怕劝了也没什么用。
刻苦的人,是很难因为旁人的几句规劝就松懈的。
可太子也不想眼看着裴砚累出病,便只得另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是以又两日后,霍栖便在晌午用膳时被太子叫了过去。等霍栖出来,裴砚就被叫了去。
太子神情复杂地看了看他眼下的乌青,也不跟他绕弯子,苦笑道:“孤不想劝你少读书,但你天天这样劳累也不是办法。孤刚才问霍栖借了套宅子,离皇城极近,你不妨搬过去住。租金的事,你们自己商量。”
太子这事办得极为得体。因为裴砚现下并无大功,若他直接赏裴砚一套宅子,就显得厚此薄彼;可若自己直接挑一套“租”给他,身为太子收他租金又显得小气。
所以他借了霍栖的名义,自己只在其中牵了个线的样子,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谈,对谁都合适。
裴砚因而也并不必多客气,只露出几分欣喜,向太子揖道:“多谢殿下!”
“去吧。”太子颔首,“尽快搬过去,孤准你几天的假。”
太子发自肺腑地想让他睡个好觉。
“臣遵旨。”裴砚再行一揖便告了退,转身之前,心底的喜悦几乎压制不住。
准备搬家!
带着沁沁搬出去,日后他当差就安心了。只有他和沁沁的地方,哪怕是租借的房子也是自己的家。
不像定国公府,总让他觉得在寄人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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