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宁正在后院扫地,她已经扫了大半个月了。 其实这地也没什么扫的,后院是女眷的院落,人少,现在也不是秋天,没有一层一层的落叶,又不脏。 然而,规矩就是规矩,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当眼前出现一道身影时,谢长宁迅速抄起一旁的扫帚,开始有模有样地挥动起来。 她抬头瞥了一眼来人,发现竟是沈寻白的贴身侍卫莫七。 这个莫七长得挺有意思。 个头挺高,但身子骨看着比较瘦弱,手臂有些长,看着有点像竹竿。 谢长宁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在府中,每个人的身世背景都早已被调查得清清楚楚。 莫七记忆力过人,自然也知道这位新来的小侍女。 他仔细观察着谢长宁,发现她身形高挑,比一般女子要高出不少。 一头乌黑的长发大部分垂在脑后,额前留着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大部分眼睛。五官单独看来还算秀丽,但不知为何,组合在一起却显得有些怪异。 尽管如此,她的身材却极为纤细,尤其是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仿佛风一吹便会折断似的,更是引人注目。 寻常的侍女服穿在她身上,竟也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若是换上一副更加美丽的面容,恐怕也能成为一位倾城倾国的美人。 莫七朝人微微颔首,擦身而过,径直朝不远处的院落行去。 谢长宁将扫帚轻抵下巴,目光紧随莫七的背影,注意到他手中握着一株娇艳欲滴的垂丝海棠。 垂丝海棠是沈寻白心中的宠儿,满园的花朵大多出自他亲手栽培。 他视花如命,然而此刻,莫七却折下了一枝垂丝海棠,显然是要送往周姨娘的院中。 谢长宁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沈寻白性格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她不禁猜测这其中又藏着怎样的阴谋。 稍晚些,谜底便揭晓了。 相府将在七日后举办赏花宴,而宴会的焦点自然是那备受瞩目的垂丝海棠。 谢长宁此刻恍然大悟,明白了沈寻白的计策。他这是要利用徐姨娘的双手,暗中为自己扫除那些心怀不轨的异己。 这无疑是让谢长宁省心不少,她不禁心中暗自高兴。毕竟,她曾费尽心机,迫使徐姨娘铤而走险,布下这局风险极大的棋局。 可—— 她的思绪又不禁飘向了那被送往周姨娘院中的花枝。 这四位姨娘,平日里总是姐姐妹妹地叫着,时常聚在一起打马吊,少了其中一人,不就成了三缺一么? 这可不行,四人应该是团结友爱,和谐共处的。否则,那三人又如何能安心地继续他们的马吊之乐呢? 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想要捕鱼,就必须先把水搅浑 七日匆匆而逝,赏花宴上宾客皆是显赫一时的达官显贵。 对于像谢长宁这样初来乍到的侍女而言,她尚未获得踏足前院、亲自招待这些贵客的殊荣,只能屈身于后方,默默地分担一些琐碎的事务。 “长宁,你这两天不是来月事了吗?少洗几个碗,站我后头点。” 小茹注意到谢长宁一副慵懒无神的样子,误以为她是身体有所不适,便凑近她身旁轻声说道。 谢长宁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被安排在这负责洗碗的,大概有四五个丫头,她们都是新来的,彼此间还显得有些生疏。 小茹与她同期进入府中,正值十六七岁的妙龄,身形娇小玲珑,容貌清秀可人,一双大眼睛犹如秋水般灵动,透露出几分俏皮之气。 但她性格活泼,口若悬河,且为人热心肠,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便与府中的许多人打得火热,相互熟识。 沈寻白那人心思缜密,疑心病极重。即便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洗碗差事,他也安排了几个侍卫在四周严密看守,以防万一。 谢长宁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碗筷杯盏,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嘟囔道: “小茹,你说,咱们洗个碗都要这么多侍卫盯着,那还不如直接让侍卫们来洗算了,岂不是更省事?” 小茹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抬起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外围站着的几位身材高大的侍卫,心中忽然觉得他们所言似乎也有些道理。 正当她想要开口时,莫七的身影从旁边缓缓走来。 小茹见状,立刻扬声打招呼道:“莫侍卫。” 莫七微微点头,走到谢长宁身边,他嗓音低沉地说道:“杀人的手,又怎能安心洗碗?谢姑娘,还请慎言。” 谢长宁闻言,抬头看了莫七一眼。逆着光线,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哦”,便没有再开口。 小茹见莫七离开,忍不住凑到谢长宁耳边悄声道:“长宁,你说他们洗的碗,我们真的敢用吗?” 谢长宁想想也对,那些手上沾满鲜血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会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 比如她…… 洗完碗后,众人又被安排去摘菜。 小茹如同一只灵巧的雀儿,在人群中轻盈地穿梭,她的欢声笑语仿佛春风拂过,逗得众人纷纷露出了欢快的笑容。 谢长宁望着她,思绪不禁飘向了远方的家乡,想起了那个调皮捣蛋的弟弟。 那小子总是焚琴煮鹤、掏鸟蛋,也是一刻都闲不住的主儿。 随着傍晚的来临,府里渐渐热闹起来,人流络绎不绝。后院的侍卫们也纷纷散去,各自忙碌起来。 管家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为这些侍女们准备了一些可口的小菜。 女孩子们年纪相仿,虽然无法亲临前院,但她们在后院里也欢声笑语,玩得不亦乐乎。 谢长宁看着身边那些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的同伴们,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也不知道进入这相府对他们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长宁,我来敬你一杯!” 小茹捧着杯子跑过来,豪气地与她碰杯。两人一饮而尽,小茹还咂吧着嘴,故作正经地夸赞这“好酒”。 谢长宁笑了,她们这些身份卑微的人怎么可能喝得上真正的酒呢?杯中的不过是粗茶罢了。 但在这欢聚的时刻,气氛才是最重要的。 过了一会儿,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惊叫声,紧接着人声鼎沸,嘈杂之声夹杂着叮呤咣啷的声响,不绝于耳。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怎么了,快去看看!” 女孩子们纷纷站在院子里向前张望,有几个胆大的更是忍不住朝前走去。 小茹身材矮小,根本看不到前方的情形,只得踮起脚尖,扒着前面人的肩膀使劲张望,心中充满了好奇与想凑热闹的念头。 “走嘛走嘛,我们去看看热闹吧。” 谢长宁从身后轻轻将她拉回,劝道:“别去了,听那声响,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好奇心害死猫,我们还是别凑热闹了。你不困吗?” “可是……”小茹望着已经有人朝前院涌去,心中犹豫不定。 谢长宁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推着她往后走:“别犹豫了,快走吧。明天还得早起呢。”说着,半哄半劝地将她带回了屋里。 小茹与她并未同住一屋,待见小茹进屋后,谢长宁也轻手轻脚地进了自己的居室。 室内设有数张相连的大床,用以容纳三位侍女共同起居。与她同住的那两位侍女,依旧未曾归来,谢长宁心中暗自猜测,她们或许已经永远无法回来了。 她在屋内又稍等了片刻,眼见小茹屋内的烛光渐渐暗淡直至熄灭,这才小心翼翼地踏出房门。 前院里已是一片混乱与血腥,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了无生气的尸首。男人女人,府里的,府外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令人不禁掩鼻皱眉。 沈寻白精心策划的这场鸿门宴,无疑是下了狠心的。 府内的侍卫们如同狂风骤雨般,紧追着那一群黑衣人冲入了后院。 他们全然不顾身份之别,逢人便砍,不分青红皂白。女眷们惊慌失措地躲避在一旁,瑟瑟发抖,恐惧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谢长宁在混乱中寻找着,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周姨娘。 周姨娘此刻素面朝天,未施粉黛,一头青丝只是用一枝垂丝海棠轻轻挽起,简约而不失清雅。 粉色的海棠花映着她那张苍白的小脸,更显得她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犹如风中残叶般令人心疼。 尽管侍卫们口口声声说是追杀刺客,但他们下手却毫不留情,即便遇到府中的下人也是毫不手软,一刀一个如同砍西瓜一般痛快。 然而,当他们的刀刃逼近周姨娘时,却会不由自主地偏移几分。 在漆黑的夜色掩护下,谢长宁巧妙地隐匿了自己的身形,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周姨娘。 她趁其不备,以极快的速度从周姨娘的发间轻巧地抽出了那朵娇艳的海棠花。 周姨娘突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猛地回头望去,只见谢长宁正微笑着站在她身后。 她刚要惊呼出声,却只见谢长宁突然出手,将她猛地推了出去。 “啊——” 周姨娘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前方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又一批侍卫追了过来。 他们看到庭院中的周姨娘,没有任何犹豫,抬手便挥下了致命的利刃。 周姨娘的生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她倒下时眼中还残留着惊恐与错愕。 谢长宁冷漠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随手将海棠花扔在了一旁,然后悄然离开了这个血腥的现场。 屠杀持续了整整大半夜,直到天色蒙蒙亮时,沈寻白才踏着满地的尸骨,信步而至。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一切血腥与杀戮都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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