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市三环和二环之间是一个缓冲带。因为这个区间既可以说是近郊，也可以说是城区。榕市五个主城区的政府机关原本都在二环以内，后来二环三环之间进行了大规模的城市建设，一些政府机关也搬到了这个区间。而一些在这些年发展起来的企业，也首选这个区间的写字楼作为办公室。 在一栋看起来很新的写字楼的18层，走出电梯就能看到“安吉建设集团”几个大字，虽然安吉建筑集团在这一层只有不到五百平米的办公室，但老板彭建宇却在电梯间打出了公司的名称，这是以每年五万的广告位占用费换来的。 一个穿着横条t恤，把下摆扎进裤腰的男人背着一个挎包下了电梯，走到安吉建筑集团的门前摁了门铃。电动玻璃门向两边打开，前台的一个年轻女子从座位上起身：“先生，请问你找谁？” “我找彭总。”男子说。 “请等一下。请问你贵姓？”年轻女子拿起手机。 “姓吴。”男子说。 “彭总，有个姓吴的先生找你。好的。” 年轻女子放下电话，对男子说：“吴先生，请跟我来。” 男子跟着年轻女子到了一个挂着“董事长办公室”铭牌的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听到里面“进来。”的声音后，推开门，侧身让男子进了办公室。然后给姓吴的男子用一次性纸杯倒了大半杯水放到大班桌外面的客座前。 “彭总，那个事我落实了一下。”姓吴的男子进门后坐到了大班桌对面的椅子上。 “嗯。现在啥情况？”大班桌后面，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问。 “我找了以前崃山规划局的杨局。他们现在也有人在跟进这个项目。”吴姓男子接过彭建宇递过来的烟，先替彭建宇点燃。 “杨局？崃山规划局？”彭建宇看着姓吴的男子，略停了一下又说：“崃山规划局好像没有一个姓杨的副局长。” “现在出来了。”姓吴的男子点点头说。 “哦。那，这个杨局还拿得过钩？”彭建宇有点怀疑地问。 “应该可以。今天我来就是问一下彭总，看你有没有时间和杨局见个面。” “那，你约一下。就这几天先见个面。”彭建宇说完，伸手拿起桌上的手机。 “安哥，我向你打听个人。嗯，崃山规划局，以前有没有一个姓杨的副局长？对，现在没在规划局。听说出来了。好的，没啥事，就是有朋友提起了，我顺便问一下。好的，好的。改天聚一下。”彭建宇放下电话，又对姓吴的男子说：“那你约好后，跟我说，我现在要出去一下。”说完，彭建宇起身。 吴姓男子也起身：“那彭总你看你啥时候有空？” “明天上午十点以后，下午，下午最好三点。找个茶楼先坐坐。” 两人说着出了办公室。 “杨局，我跟彭总约了，明天下午三点彭总有空。你看在哪个地方？”吴姓男子开着一辆新款捷达，给老杨打电话。 “你让彭总定地方。定好了给我说。”串项目的规矩，谁定地方谁买单。老杨让吴姓男子让对方定地方。 吴姓男子接着又给彭建宇打电话，彭建宇有点不耐烦地说：“那就到老茶馆。” 放下电话，吴姓男子说了一句：“钱多屁儿黑！给你们串项目老子还要贴油费。” 老杨提着一个有点夸张的公文包走进了老茶馆。他故意迟到了十多分钟。看见老吴向自己招手后，步子略微快了一点。 “吴总，不好意思。李书记到榕市开会，刚才跟他秘书坐了一下。”老杨握住老吴伸过来的手，没有看坐在位子上的彭总。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老吴几乎是拉着老杨的手，转向彭总。 “这是杨局。以前崃山规划局的。现在出来自己发展。”老吴说。 “这位是彭总。一个建筑集团的老板。”老吴两边捧着。 彭总从座位上站起来，跟老杨握了握手。 坐下后，彭总问老杨喝什么茶。老杨说：“铁观音。” 点了茶后，彭总问：“杨局刚才是跟云岫书记的秘书一起？” “嗯。本来有段时间没见了，今天抽空见个面。他说一起吃饭，我想彭总这边先约了，就说改天。”老杨说着拿出软中华，抽出一支递给彭总。这软中华是那天孙赫给陈科长买的，下来陈科长按规矩给了老杨六包。 “看来杨局跟云岫书记关系不一般啊。”彭总见老杨递烟，就把打火机递到了老杨的面前。老杨给老吴也地上一支烟后，就着彭总的打火机把烟点燃。吸了一口说：“嗯。以前的老领导。” “杨局是哪年出来的？”彭总看似随意地问。 “有五六年了。”老杨说。 “哦，是这样啊。云岫书记好像是两年前才到的崃山。”彭总说完，看着手里的软中华，有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哦，嗯！我跟李书记认识很多年了，他还是苏市长的秘书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老杨反应过来这彭总给自己挖了一个不浅的坑。但依然脸不红红心不跳地说。 “哦，杨局以前在榕市政府机关干过？”彭总抬头看着老杨。 “没有。我跟苏市长的公子很熟，所以也就跟李书记熟悉了。”老杨有点忙不择路地找了一个理由。 “哦，苏市长的公子？对了，苏市长的公子做哪行？也在体制内？”彭总有点紧追不舍地问。 “嗯。当初大家一起混，后来各人忙各人的事，也好多年没见了。应该还在做生意。”老杨有点编不下去了。 “我记得苏市长的公子以前是英业集团的老板。”彭总说。 “哦，是吗？我们在一起混的时候，他还没做那么大。应该是这几年发展起来的。”老杨心里已经感觉到这个彭总不好糊弄。 “哦，是这样啊。那哪天杨局约一下苏公子，大家认识一下。”虽然不认识苏易，英业集团已经破产了的事，这个彭总是知道的。这个老杨，彭总基本已经确定就是个吹牛不打草稿的串串。于是就起了猫戏老鼠的心思，让老杨把他认识的苏公子给约出来。 “嗯，这个分分钟的事。对了，听吴总说，彭总对崃山棚改项目比较感兴趣？正好现在规划负责的是我以前的一个兄弟。”老杨赶紧切入正题。 “哦，那个不急。”彭总看着老杨，又补了一句：“有杨局和苏公子的关系，这项目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以前好像不做建筑这块。现在做不做就不知道了。”老杨在彭总的试探性攻击下有点招架不住了。有点尴尬地拿出手机，他突然灵光一现，在手机上搜英业集团。 苏易？原来苏市长的公子叫苏易，以前英业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资料显示，公司目前还在正常经营，但涉及不少诉讼，风险提示有十多条。老杨心里多少有了点数，有点后悔，咋就没有早点做一下这方面的功课。李云岫以前是苏市长的秘书，他也是才知道，从公布的领导简历中，看到李云岫曾任副处级秘书，他还百度了才知道原来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在彭总这里，居然还是差点露馅，或者，已经露馅了。 老杨在看手机的时候，彭总没再继续追问，也拿出手机翻看着。场面一下就尴尬起来，老吴脸上有点挂不住，这彭总，是一点面子没给。 “彭总，你看要不这样，既然棚改项目的事不着急，要不我们就先这样？”老吴觉得再这么坐下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难堪的情况。 “哦，你们要有事就先忙。我再等个朋友。”彭总头也没抬地说。 “那，我们先走了。”老吴给老杨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走吧，别再孱了。 “好。你们先走。单不用买。一会我一起。”彭总终于抬起了头。 老吴和老杨一出老茶馆，老吴就说：“我说老杨，你在崃山到底拿不拿得过钩哦？彭总这边钱肯定不缺，也舍得花钱，但要是悬的，那就没意思了。” “拿不拿得过钩是我的事，他都莫得诚意，我凭啥帮他搭这个桥？”老杨也感觉出来今天这个彭总不简单，恐怕不是那么好打交道。 “那，要不，你哪天约一下那个苏市长的公子？真要能约上，我跟老彭说。”老吴还不死心。 “你以为苏公子那么好约？”老杨一肚子憋屈不敢对彭总说，却可以对老吴说。因为老吴和他一样，都是串串。 “老杨，我们两个就不要假打。你到底能不能拿过钩，给个话。要是拿不过钩，这个生意我们就放手。我这边找的彭总，肯定是有钱的主，但你那边要是拿不过钩，连以后的机会都莫得了。你也看出来了，今天彭总是不相信我们，说的难听点，是不相信你。顺便把我也捎进去了。”老吴虽然也和老杨一样在串项目，但他没想到老杨干这么吹牛不打草稿，还书记的下属，他从规划局出来的时候，书记还没去崃山呢。 “过两天我约你们说的苏公子一起吃个饭，你那个彭总就算了。”老杨心里没谱，嘴上却一点不服软。 “如果真是苏公子，我买单。”老吴见老杨这么嘴硬，干脆将了老杨一军。 “那行。不过请苏公子，那就不是随便找个馆子了。”老杨反将一军。 两人不再说话，老杨在心里琢磨：怎么才能找到那个苏公子？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上翻看着，可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和这个“苏公子”搭得上线的人。心里就开始琢磨，是不是也像“陈科长”的身份那样，找个人站个台，难不成，这老彭还去找苏市长对质不成？ 他突然想到那天看到苏易从一辆路虎上下来，如果能让这个苏易当一次“苏公子”，好像还比较像，不管是穿着还是给人的感觉，如果能在把那辆路虎开过来，这“苏公子”简直就是本色演员。可自己跟老苏不熟悉，找孙赫？恐怕不行，这样一来，说不定“陈科长”的身份就穿帮了。但既然想到了办法，大不了自己去顶层直接跟老苏说。一顿大餐，对顶层的人来说，还是比较有诱惑力的，何况，当苏公子，那是很体面的事。就不知道这个老苏，上得了台面不，说不定还需要自己给他好好培训一下。如果这个苏公子能进入角色，老杨觉得自己简直是如虎添翼。 今天有点晚了，明天一早就去顶层，先和这个老苏套套近乎，然后在见机行事。 老杨第二天不到九点半就到了顶层，却见苏易的房门关着，敲了敲，没人应。“这么早就出去晃了？”老杨没有苏易的电话，就想着要不要找孙赫要一个苏易的电话，可想了想，还是算了，这孙赫，如果刨根问底，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从顶层下来，老杨又给老吴打了电话，说：“我跟老苏说了，他最近有点忙。过几天，大家一起吃个饭。” 老吴有点奇怪，这还真约上了？和老杨认识这么久了，怎么就没听他说过认识这么个有能量的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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