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生活中的马太效应

赵局回到家里，老婆还没回来。在这个县级市，麻将几乎垄断了大部分人的业余生活。赵局的老婆是有名的麻将迷，晚上赵局应酬多，她则是牌局多。尤其是把孩子送到国外读书后，两人几乎只有在床上才能见面，而到了这个年龄，用那句调侃的话就是：睡个传统的素瞌睡。 赵局叫赵明，当初父母给他起这个名是谐音“照明”，希望这个名字能照亮孩子的前程。都说名字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这句话在赵明身上算是有了应验。当初李云岫选秘书的时候还真就是因为这个名字的谐音，同样蕴含“照明前程”的寓意。在体制内的人都知道，秘书，是仕途的捷径，当初赵明只是政府办公室的主任科员，刚刚满足推荐条件。而李云岫在看到这个名字后，给了赵明面谈的机会，这个机会让赵明在体制内进入了晋升的快车道。三年秘书后，到了一个乡镇当副镇长。而李云岫到了崃山后，便把他调到了崃山，在规划局任副局长、虽然在职级上并没有升迁，但实权和升迁机会却大了许多。明年政府换届，赵明已经有了两个去向：住建局局长或者市委办主任。 仕途的顺利却并没有让赵明在家的幸福感同比上升。相反，自从把孩子送到国外读书以后，一些朋友就会约着老婆组牌局。这些人大多是下属或者一些企业老板的老婆。老婆在牌桌上的赌运一直不错，每个月打牌赢的钱竟然比工资多了几倍。赵明心里有数，却也乐得由着老婆去打牌，如果就靠两口子那点工资，是绝对无法承担孩子在国外的费用的。但这样一来，两人渐渐就成了无性夫妻。正值壮年的赵明，自然有需求，有需求就会有去寻求满足，后来，赵明找到了新的“情感寄托”，回家的时候，睡个传统的素瞌睡也就慢慢习惯了。 今天和小高两人喝了一瓶白酒，赵明回到家后，自己沏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打发时间。却看到了一条未读信息，是平台公司的老总发来的。 “赵局，签字我看了。有点小问题，但原则上可以原则上可以确认。是否确认，请您指示。” 赵明看着这条短信，心里骂了一句：“狗日的老油条，这是想让我背锅。” 赵明干脆不回。没心思再刷短视频，心想，得把苏易的事好好捋一捋了。领导没有明确指示，那就是在考自己的能力。 在木江的时候，自己是李云岫的秘书，和苏易接触也很正常。那时候，几乎苏易有什么事，赵明都当成政治任务来完成，完全不打折扣。当时的情况是，苏市长还在位，而李云岫也刚到基层，苏易只要开口，别说作为秘书的赵明，就是李云岫恐怕都得全力办理。而现在，情况不同了，苏市长已经退休，而李云岫是否还是从前的心态就不一定了。而且，让赵明动了不再全力帮苏易的心思还有一个主要原因：苏易没有按照潜规则给自己任何表示。这让赵明心里很不了然：找我办事难道就一句谢谢？当我是你的秘书啊？而今天，小高约自己吃饭，也是因为拿不准李云岫在棚改项目上到底准备帮苏易到什么程度。 想到这一层，赵明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如果苏易按规矩办事，这事不用李云岫明示，自己也可以办的很漂亮；如果苏易还是像以前那样不按规矩出牌，那对不起，公事公办。这公事公办的意思是，找个理由让你出局。这还不容易吗？只要李云岫没有明确的表态，就算以后埋怨自己也就那么回事。而如果李云岫敢明确表态，那更好，相当于把把柄递到了自己手里。 想通了这一层，赵明不再纠结。给老婆发了一个短信：今天有应酬，晚了就不回了。老婆回了一个：知道了。 赵明打了一个电话，十多分钟后下楼，上了刚停在家属院外面的一辆宝马车。这就是赵明的情感寄托。 苏易再次从樊林的建宇出来的时候，仿佛做了一个梦。 小陈依然是八点来接苏易，到了建宇，依然替苏易泡了茶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樊林也依然是将近十点才到公司。 一切似乎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樊林到苏易的办公室门口，还没等苏易起身打招呼，就开口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的。”苏易起身，跟着樊林到了他的办公室。 樊林的助理小何过来给樊林泡茶，见苏易坐在班椅上，点了个头算是给苏易打招呼。把樊林的茶杯放到樊林的面前就转身出去。 “昨天的事，我也听说了。我跟李主任也商量了一下，你最好还是先把那些事处理一下、不然，这些人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到我们建宇来。”樊林看着手上的香烟，没有看苏易。 苏易明白了，今天樊林是樊林要辞退自己，而不是自己来给樊林解释，解释已经没有意义。 “好的。”既然没有解释的必要，苏易也就简单干脆地答应了一声，然后起身。 “那二十万，你也安排一下。这个公司还有其他股东，我也要给人家一个交代。”樊林抬起头看着准备离开的苏易。 苏易看着樊林，点了点头：“我会尽快。但现在我的确说不了具体的时间。” “你考虑好后，给我一个回复。”樊林说。 “好。大概半个月后我给你回复。”苏易说完，出了樊林的办公室。 回到前几天还属于自己的办公室，苏易收拾自己的东西。这次，苏易将彻底离开建宇，不只是人，心也彻底离开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苏易把小陈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小陈，这段时间谢谢你了。从现在起，我不在这里上班了。”苏易平静地跟小陈说。 “那是我应该做的。你们老总之间的事，我没资格打听，但我还是希望如果有机会的话，能为苏总服务。”小陈客气地说，居然有些伤感。 收拾完后，苏易去了樊林的办公室。 “樊总，那我先走了。”本来苏易不想去，但想想，如果一声不吭就走了，反倒显得自己露怯了。 “嗯。处理完了，你告诉我一声。我们再商量。”樊林抬起头看了看苏易，心里却想，这次，会不会有草率了？ 回到屋顶，只有凌波和沈静的门虚掩着。邵鲁走了，房师傅夫妇去做活路了。 苏易打开房门，做到电脑前。没过一会，樊林的电话打了过来，苏易有点不想接，等了一下，才滑动接听键。 “老苏，我还忘了个事。财务上说你还有五万的备用金没有结算。” 樊林这一说，苏易想起当时办签证，樊林让财务给准备了五万备用金。但手续是让小陈去办的，小陈给自己的时候，苏易因为没有可用的卡，就让小陈放他那里，加油，或者一些应酬由小陈在备用金中支付，最后苏易才去财务上报销。 “好的。我知道了。”苏易说。 “你看你这几天还是抽个时间过来结一下。”樊林在电话中说，语气比在办公室和苏易说话的时候有了一点温度。 “好的。”苏易说完挂断了电话。 然后苏易给小陈发了一个短信：小陈，请你这几天空的时候，整理一下备用金。整理好后告诉我，我过来到财务上办报销手续。 小陈马上回复过来：好的，苏总。我最迟明天弄好。 苏易回复：好的，谢谢。我后天一早过来。 点上一支烟，苏易把这段时间的事情认真捋了一遍。 从李诚约苏易喝茶到今天，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苏易就像坐了一会摩天轮。他想起了一个经典电影《百万英镑》，一个富豪把一张百万英镑的支票给了一个流浪汉，然后这个流浪汉的命运在短期内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虽然在一系列的情节中，这张支票从来没有用出一分钱。苏易此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流浪汉，靠别人给的一张支票，在崃山政府和马达集团、建宇集团之间转了一圈，然后，别人收回了这张支票，自己就又得回到原来的轨道，继续流浪。 既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轨道，苏易就得按照这个轨道来打理属于自己的生活。 苏易离开后不久，李诚就到了樊林的办公室。 “李哥，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了？”樊林对李诚说。 “没什么过不过的。我们做事，只看效果。”李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刚开始不是说只是让老苏在马总那里难堪，然后才能只依靠我们吗？”樊林还是没想通，昨天晚上李诚给他电话，让他直接逼苏易离开建宇。 “因为情况发生了变化。”李诚深吸一口烟。 “什么变化？”樊林问，心想，一件事怎么这么多变化。 “老苏恐怕彻底不行了。”李诚心里也有点遗憾，这个关系要是能用，在今后一定可以带来丰厚的回报。可惜，这关系用不了了。 “李哥，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一下啊。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樊林想，前几天因为苏易要辞职，自己和李诚就立马给苏易说那二十万借款的事，后来又给苏易道歉，这和马达合作还刚开始，就又来这么一出，不说苏易什么感受，就自己都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你知道什么是马太效应吗？”李诚见樊林还有点想不通就问。 “马太效应？不知道。我说李哥，刚开始你说让我们趁老苏落难的时候把他的关系给接过来，这才几天，就马太效应了？”樊林的确不知道什么是马太效应。 “马太效应就是让有的人更有，让穷的人更穷。”李诚也懒得跟樊林解释什么《马太福音》，直接用最简方式来回答。 “这个马太，他怎么让有的人更有，让穷的人更穷？”樊林心想，这个马太难道是上帝？ “就是让有的人把穷人手里还有的那点也给夺过来。”李诚其实并不想纠缠马太效应，但要说服樊林，又不得不解释一下。 “可老苏现在有的就是关系，现在他走了，这关系怎么夺过来？”樊林觉得这比在工程上算计甲方和包工头更复杂。 “昨天晚上林总的一个闺蜜和他的绞家见面，把林总也喊去夜场。没想到林总的闺蜜的绞家居然是赵局。”李诚说，因为昨天他也和林莉一起去了。 “赵局？哪个赵局？”樊林一时没想起哪个赵局。 “就是崃山规划局的副局长。现在是棚改项目小组的副组长。在木江的时候，是李云岫的秘书。”李诚一下把赵明的主要信息全给说了出来。 “啊？怎么这么巧？但是，这和让老苏走有什么关系？”樊林没想通，这个赵局的确很关键，可再加上苏易，不是更好吗？ “上次办签证，你给老苏准备了五万费用是吧？但赵局那里一分钱都没拿到。这就是人品问题。赵局昨天喝酒的时候说了，这签证平台公司已经签了，但最后要报他那里最后审核，赵局并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就说，这签证他不会签字，要发回重审。”李诚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樊林又递过一支。 “老苏当时好像说过这备用金没用，退回了财务上。后来我是我让他借了五万备用金。”樊林记得苏易跟自己说过备用金没用。自己当时心想苏易本身没什么钱，万一临时有个应酬怕不方便。 “赵局还透露一个信息，李云岫恐怕也不会在棚改项目上对老苏有什么特别照顾，甚至还说，不希望在项目实施中看到熟脸面。所以我想，马总为什么会在我们找人去会所后马上就让苏易不要去会所。他的关系肯定不差，李云岫的态度恐怕他比我们先知道了，所以才刚开始的时候对老苏很热情，一旦有点事，马上就断了和老苏的关系。如果真的在棚改项目上不能有熟脸面，那老苏就不但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还成为障碍。”李诚把自己的分析厉害关系告诉樊林，也想让樊林别再纠结这个事。 “那，签证的事又咋整？”樊林想棚改项目暂时还不急，但这批签证如果认真审核，恐怕要砍下去好几百万。 “通过林总闺蜜的关系，重新来。该给的费用，一定要兑现。”李诚心里其实已经有数。 “也只有这样了。”樊林总算明白了李诚为什么再次让自己放弃苏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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