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朱翊钧带着果饼拜谒皇陵，又把他父皇的神位碰到永陵去，和他皇爷爷的并排放在一起。</p>
他把随行的大臣、侍从都赶去外面候着，自己关上殿门，拿了个蒲团坐在供桌前，从怀里摸摸索索，掏出一本册子，开始念：“嘉靖四十四年，太仓银库岁入两百万二十万两，岁出三百七十万两，亏空一百五十万两。”</p>
“这算好的了，你瞧嘉靖三十年，岁入两百万两，岁出五百九十五万两，亏空多达四百万两。”</p>
“父皇，再看看你，一共当了五年皇帝，第一年亏空三百五十万两，第五年一百万两。”</p>
好家伙，他到这儿算账来了。</p>
他又往后翻了一页：“再看看我的。第一年，亏空一万七千九百五十一两。”</p>
“我只能算一半，还有一半得算在我父皇头上。”</p>
亲父子也要明算账，既然那一年，他们一人当了一半皇帝，负债也该一人一半。</p>
“接下来，万历元年，结余八十二万五千二百两。”</p>
“好像也不多，再往后看看。”</p>
“万历二年，结余一百余万两，三年，二百余万两，万历九年，太仓银库岁末结余一千七百四十八万七千二百三十四两。”</p>
他最后精确到了个位数，就差告诉他父皇和皇爷爷，他们俩那些年亏空的银两，自己都赚回来了，往后还能赚更多。</p>
“这只是银库，我这还有存粮，我在给你们念一念。”</p>
这次，他爹和他爷爷都打起精神，听得很认真。不管自己皇帝当得如何，共同培养的继承人还是很成功的，这怎么不算是一项功绩呢？</p>
朱翊钧收起账本：“大臣们夸我是守成之君，中兴之主，可我觉得不是。”</p>
“隋炀帝，唐玄宗，宋徽宗……中兴之主和亡国之君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进，则名留青史，退，则万丈深渊。”</p>
“只要我一日是大明的皇帝，就一日不敢懈怠。”</p>
说完他看了看供桌上的两尊神位：“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p>
“没有的话，今日议事到此结束，我下次再来看望你们。”</p>
“……”</p>
俩老的被小的教育了一顿，奈何开不了口，只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p>
于是，朱翊钧又亲自将穆宗神位送回昭陵，路上还不忘叮嘱他：“皇爷爷要是凶你，你忍一忍，毕竟他是你爹。往后，等我来了，我能治他。”</p>
张懋修状元及第，授翰林院修撰，朱翊钧隔三差五就宣他来御前陪自己看书、闲聊。</p>
张懋修从小就乖，读书颇有天赋，又勤学，励志要成为杨慎那样的“相门状元”，他也的确做到了。</p>
朱翊钧却道：“状元及第只是开始，杨慎的博学，可不仅仅止于此，你要成为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p>
杨慎著述种类之丰富，明兴至今，皆称其第一。</p>
朱翊钧小时候就读过他的那首《临江仙》，后来又让人搜集了许多他的著作，藏于宫内。除了诗歌词曲之外，还有经学、史学、医学、编纂、杂著考订、音韵文字、诗词和书画评论等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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