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鹤山摆了摆手。</p>
他们望向帐外。野旷天低树，沉沉的暮霭压下来，天边都熏成烟黄，容纳了嘈杂的人声。几个衣衫褴褛者正对着帐门生篝火，旁侧躺着一人，看不清面孔，只见其胸膛在几层布片下微微起伏着。</p>
再向远看，是数不清的黑点，在荒原之上缓缓移动。</p>
“我在南方游历时，这样的情景见多了。”他道，“不论如何盛世，总有凶年，总有人不免于死亡。这不是庶务，是天道。”</p>
“可我只信人定胜天。”群青轻声说了句，在他身侧坐下。</p>
许鹤山望着她笑了，敲着筇竹杖，想起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在读书，和李鉴、秦烨做同窗没几年，整天不文不武，满长安乱转，乏了就回终南。父亲也不逼他读书，他自己倒渐渐地手不释卷了。</p>
十五六岁，读的尽是“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尽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烂漫透了，理想透了，以至于他游历时第一次见到饿殍遍野时，被惊得说不出话。</p>
这样一看，李鉴有个好侄女。</p>
后面几天，他们走出了流民营地，过了渭水，将近长安。许鹤山骑马，李群青一定要步行，说是便于机动。她途中草鞋换了一双又一双，背着行囊，没有抱怨过一声。</p>
直到身在万年县，她才恍然——确实回来了，走时新柳方生，此时将要夏至。</p>
“户部催得紧，卑职先行一步。”那萧家使君向他们拜别，“二位，后会有期。”</p>
“谢君一程相携，若有所托，请上终南。”</p>
使君似懂非懂，到最后也没弄清楚这读书举子究竟何人，自行骑马离开了。许鹤山在后目送他到了街巷尽头，回身看向李群青。群青还未反应过来，他先压平了筇竹杖，向她深深一拜。</p>
“先生！”李群青忙扶住他，“你这一拜，我不敢领。”</p>
“此番奉命，与殿下同往，多有不敬之处，还望殿下恕罪。”</p>
“先生真是折煞我了！”群青笑道，“我已然说过，我未得册封......”</p>
“将要得了。”许鹤山道，“你我归来，坐观好戏而已。”</p>
零星雨点洒下来，巷子里人渐少了。此日乃五月十三，关公雨节磨刀，必要有些无根水，才能保一年顺利平和。</p>
许鹤山直起身来，仰头望向天穹。雨水落在他颊上，他也不避，抬手去接，叹道：</p>
“山雨欲来，风满楼。”</p>
“都来全了？”</p>
“各行省的使节，还有那些高门的来使都全了。府、州、县的人，还要迟上几日。”</p>
“无妨无妨。”林伯祯道。他微睁开眼，看了那户部司务拿上来的表单，挥了挥袖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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