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令孟汀进城时，亲手合了虎符。玄铁于手中沉重无匹，他无奈而好笑地想，这就是旁人看来他们间最紧密的连结——猜忌、争夺乃至不共戴天。 这样也罢。</p>
“陛下！”</p>
李鉴顿住，回头看向殿前。</p>
孟汀已卸下了铠甲，一身黑紫窄袖剑袍，立于殿前风中。他腰间未带刀，向李鉴抬手称贺，二人相望时，眉间尽是释然。</p>
李鉴一怔，随即大笑起来。他许久没这样放肆地笑过，笑得五脏六腑生疼，直至孟汀过来将他拥入怀中，他才失声般默然下来，将面孔埋入孟汀的前襟，妄图于其间长久地呼吸。</p>
仿佛是，劫后余生一般。</p>
第40章 余悸第三十八</p>
空印案一出，天下震动。</p>
行省、府、州、县以及众多大族，向户部交授空印五年，在手里随便一掂量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真要发落起来，官府街巷恐怕是都杀空了，新一批的进士还没考出来。</p>
再者，大理寺审了一轮，林伯祯坚决不将任何罪责向端王那头推。他此处口一闭，下头的人跟着便把说辞备齐了，都埋着头不敢吭声，悄悄拿眼瞄着高堂上的圣人如何决断。</p>
他们想着，西羌在外，也算是个由头。维稳要紧，怎么着也应当高高举起、轻轻放下。</p>
李鉴确实这么做了。</p>
算是大赦，但只杀一人。</p>
只杀林伯祯。</p>
大理寺结狱，定的是秋后问斩，李鉴心里暗暗嫌迟，明面上还是如此应允了。此令一出，端王那头也没有什么动静，大概是晓得自身难保的道理，干脆与李鉴一同，轻轻放下。</p>
但那个做女儿的已经来殿前跪过许久了。</p>
林霁华是个执拗的人，李鉴也是最近才品出这一点——毕竟，叫孟汀都敬上几分的人物绝不是碌碌之辈，各有各的不寻常。</p>
那林霁华每日早朝之后便跪在两仪殿前求见，李鉴按照套路不见她，她就跪到午时，利落地起身走人，下午到点了再来跪，跪到黄昏便打道回府，比金吾卫换防还准点。</p>
她跪得无欲无求，没想过李鉴会见自己。但第三日时，李无伤突然拿着手谕到面前了。</p>
“陛下知道您心诚了。”李无伤道，“请王妃入见。”</p>
林霁华低首未看他，鬓角微微沁出汗。</p>
李鉴在殿后等她。此时天气已经有些热，林霁华依然穿着厚面料的窄袖服，带着一个侍女进来了。他先前见林霁华时，还是她为虎符逼宫那会，他没看几眼就晕了。此时一见，果然是将军风骨。可将军腰间，已无配剑。</p>
他们对坐，沉默。身侧的人来添了茶。</p>
“家父之事，已成定局。”林霁华先开口，“臣女不才，本当同罪，此番唯谢陛下恩典，再无他求。还望秋后......臣女能送家父，归葬姑苏。”</p>
她敢于李鉴登基前围退园、讨虎符，就绝不会指望他不计前嫌，更不会真求他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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